文|德芙和乐之 壹心理专栏作者

“那个贱人终于死了！”

2015年6月4号。在这个炎热的周日下午，人们都在房间里享受着空调带来的凉爽。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炸在了迪迪·布兰查德斯的facebook主页上。朋友们都在这条状态底下表达着他们的震惊与难以相信。正当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条新评论出现了：

“我手刃了那只肥猪，然后强奸了她那天真可爱的女儿，她叫的可真大声，哈哈！”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真的吗？这么残忍的事情？发生在这对远近闻名的“励志”母女身上？

迪迪，48岁，来自路易斯安那。她是一个胖胖的、和蔼可亲的母亲，乐于分享，慷慨大方。她没有工作，因为她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于照顾她的女儿——吉普赛。吉普赛是一个大概5英尺高的瘦瘦小小的小姑娘，一直坐在轮椅上面。她脸色苍白，圆圆的小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总是带着一顶帽子来遮盖因化疗而掉光的头发。牙齿严重磨损，需要依靠喂养管来进食。有的时候迪迪甚至需要随身携带一个氧气瓶来维持吉普赛的生命。每当有人问起迪迪有关吉普赛的病情时，她总会报出一长串的疾病名称：染色体缺失、肌肉萎缩症、重度哮喘、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眼部疾病、白血病等等。甚至连她的智力水平也仅相当于7岁小孩。她们在路易斯安那的遭遇也让人唏嘘不已：吉普赛的父亲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酒鬼、瘾君子。他常常嘲笑吉普赛身患残疾，把残疾人运动会成为“怪物的表演”。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吉普赛的外祖父。他竟然残暴到会用烟头来烫吉普赛。在这种情况下，迪迪只能带着吉普赛逃离了这个病态的家，来到密苏里州，独自抚养吉普赛长大。多年以来，她们相依为命。迪迪曾经说过，她和吉普赛就像是一双鞋子，谁离了谁都是不完整的。

命运的重击和生活的重担并没有压垮她们。吉普赛成长为了一个友善的人，甚至很健谈，虽然她的声音很尖，像小孩子一样。而迪迪更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她们是如此贴心和友好，邻居们都很喜欢她们母女俩。人们都说，一旦认识了她们，你就会终身难忘。08年的时候，她们的事迹还被当地的电视台播报了，成为了励志的典范。一个可怜的、生病的孩子被一个无比细心、耐心，还乐于助人的母亲照顾着。她们是多么完美的一对母女啊！

迪迪的邻居基姆·布兰查德（虽然她的姓和迪迪的很像，但他们不是亲戚）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给迪迪打了电话，但是没有回音。基姆的丈夫，大卫就说他们应该去迪迪家里看看，确保一切正常。当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房子外面已经聚集了一群忧心忡忡的邻居了。他们敲了门，没有反应，窗户上的保护膜也让他们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况。但奇怪的是，迪迪的新面包车还停在路边呢，这可以为了方便搭载吉普赛特地买的新车。

基姆打了911报警。但没有搜查令，警察是不能随意进入房子的。大卫只好先从窗户爬进房子里一探究竟了。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看起来没有任何抢劫或争斗的迹象。但吉普赛所有的轮椅都在屋子里放着，让人不禁担忧，没有轮椅的吉普赛该是多么的无助。晚上10:45的时候，比搜查令更早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迪迪的尸体。她是被人用刀捅死的，根据尸体的情况看来，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吉普赛去向的线索。第二天，基姆为迪迪的葬礼组织了一个守夜活动，并且申请了一个众筹账户来支付迪迪葬礼（可能也包括吉普赛的葬礼）的费用。人们为迪迪的遭遇感到叹息，同时也为吉普赛的情况感到揪心。

警方第一时间开始调查这个案件。这时，一个名为艾丽娅·伍德曼西的年轻女性为警察提供了一些线索。比如，她告诉警察，吉普赛有一个秘密的网上的男朋友，名叫尼古拉斯·戈德约翰。与此同时，警方开始使用技术手段追踪在迪迪的facebook上发布的那两条信息的IP地址。结果同样指向了这个名字——尼古拉斯·戈德约翰。

6月15日，一队警察被派往尼古拉斯的家，对他进行抓捕。经过短暂的僵持，尼古拉斯很快就投降了。幸运的是，吉普赛就在他家，安然无恙。不仅如此，她可以行走，不用进食管、氧气瓶，甚至还长出了头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的种种疾病不治而愈了？她又为什么会跟杀母凶手呆在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天？

吉普赛和尼古拉斯相识于2011年。尼古拉斯完全不介意吉普赛半身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在迪迪的严密监督下，他们已经偷偷交往了4年了。他们已经开始计划结婚，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但吉普赛的智力水平不是只有7岁的小孩子那么高吗，怎么会这么详尽的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想法？

被捕后，吉普赛和尼古拉斯对谋杀迪迪的罪行供认不讳。几天前，尼古拉斯进入迪迪的房子，用刀捅死了迪迪。而案件发生的时候，吉普赛就在隔壁的房间，听着这一切的发生。警方找到一些社交媒体上的证据表明吉普赛曾经直接询问尼古拉斯是否可以杀了她母亲。而早在一年前迪迪已经有这个想法了。有证据表明，2014年5月的时候，尼古拉斯曾经跟他的朋友说过吉普赛想要谋杀她母亲的想法。迪迪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吉普赛这个身患重病的女儿，是怎样的深仇大恨使得吉普赛想要杀了自己的母亲？

吉普赛说，对一个真正生病的人来说，迪迪是一个完美的母亲，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根本没有生病！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迪迪一点点地布下了这个骗局。在这个骗局里面，吉普赛因为染色体缺失患上了这种种疾病。“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对我的母亲言听计从。但她都让我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她让我撒谎，但我不想撒谎，我想做一个诚实的人。”

得知这一切的基姆哭了：“我竟然对这个人毫不所知。那我之前一直相信的那个人，她是谁？”

迪迪原名克劳丁·布兰查德。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使用各种各样的假名字。她说的所有事情并不全是假的。至少她确实是从路易斯威州来的。家里有5个兄弟姐妹，她母亲在1997年去世了，但父亲仍健在。吉普赛的生父罗德·布兰查德也还在人世。他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迪迪，当时他17岁，迪迪24岁。他们交往了4到6个月之后，迪迪怀孕了。那时，对他来说，唯一觉得合理的做法就是结婚。但在他18岁生日的那天，他幡然醒悟，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也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结婚。所以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迪迪一次又一次的挽回，却还是阻挡不住他离开的脚步。1991年7月27日，在他们分开后的不仅，吉普赛出生了。

吉普赛出生的时候很健康，罗德说。但她长到3岁的时候，迪迪却说她得了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他们去了医院，尽管经过了3轮测试，医生还是找不到任何有关迹象表明吉普赛患了这个病症。但迪迪坚信吉普赛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接着，她又告诉罗德，吉普赛患有染色体缺失。而染色体缺失又会吉普赛带来了许多其他的病症。所以每过一段时间，迪迪就会给吉普赛安上一个新的疾病，带她去看新的医生，服用新的药物。她还曾经是一名护士助手，有记住这些医学术语的诀窍。对于人们提出的有关吉普赛病情的问题，她也总是对答如流。

然后，罗德再婚了，并且生了两个孩子。在吉普赛10岁之前，他和妻子克里斯蒂常常去看望她。直到2004年，他们还记得一起去看了残疾人运动会。但他们记得，那时每个人都很开心。同时，不知道为何，迪迪和自己家庭成员的关系也越来越恶劣了。而且开始卷入一下法律纠纷中，例如她常常喜欢开一些空头支票。最终，迪迪带着吉普赛搬去了斯莱德尔。在斯莱尔德生活的几年时间里，迪迪和吉普赛生活着公共住房里，不断地去图兰大学附属医院和儿童医院看病。迪迪告诉医生吉普赛的癫痫每隔几个月就会发作，所以医生就给她开了一些治疗癫痫的药物。迪迪一直坚称吉普赛有肌肉萎缩症，尽管医生给她做了肌活组织检查，结果毫无迹象表明吉普赛患有此类病症。此外，迪迪坚持说吉普赛的眼睛和耳朵也有问题，她视力低下，耳部还会频繁的感染。根据迪迪的描述，医生们尽职尽责地对吉普赛进行了治疗。所以，只要吉普赛有点小感冒、小咳嗽，就会被送进急救室。

2005年，飓风袭击了斯莱德尔。母亲俩被安置在了路易斯安那的一个特殊避难营中。她告诉避难营的工作人员，吉普赛的病历丢失在了洪水之中一个母亲和一个残疾女儿相依为命的故事感动了营地的医生，当地的媒体和慈善组织。依靠他们的帮助，迪迪和吉普赛在2005年9月的时候，搬去了密苏里州。她们一直租住在奥罗拉省内，直到2008年4月，仁爱之家给她们提供了住所。在这里，她们享受了一个志愿飞行组织提供的免费航班，住在癌症患者之家，许多慈善组织还给她们提供了免费的迪士尼之旅。吉普赛的下落和病情，迪迪会告诉罗德。即便如此，她还是告诉密苏里州的医生和新朋友们吉普赛的生父是一个瘾君子，他抛弃了她们母女。罗德和妻子克里斯汀经常和吉普赛联系，也常常计划要去看望她，但罗德说，迪迪总是用一个又一个的理由拒绝他们。“我觉得迪迪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编织了一张网，而她自己深陷其中，”罗德说。“她就像身处于台风眼中，无路可逃。一旦说了一个谎，就需要另一个谎来圆，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这就是她的生活。”

迪迪的这些行为，捏造的一堆堆虚假诊断和乱七八糟的药品目录都指向一件事情：代理型孟乔森代理综合征。简单的来说，患有这类病症的人会假装出生理或心理疾病的症状以博取外界的关注和同情。如果是假装自己患病，那就是孟乔森综合征；如果假装他人患病，那就是代理型孟乔森综合证。与其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如说这是一种诈骗！

虽然大部分患有此病的都是母亲，但也有案例是父亲假装自己的孩子有病，丈夫假装自己的妻子有病，或是侄子假装自己的阿姨有病。几个月的时间，甚至是几年的时间内，医生都不能发现它的存在。实际上，虽然不能说孟乔森综合症很常见，但它却是会自然而然发生在生活中的。医生很难发现孟乔森综合症这件事看起来好像很违反常理。但你要知道，医患关系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曾经治疗过孟乔森综合症卡洛琳·伯顿说：“所有的医疗护理手段都是针对病人们描述的病情提供的。”即使医生怀疑他的病人说谎了，他们也不太可能仅仅因为怀疑而拒绝给病人提供治疗。万一是医生诊断错了，而病人因此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呢？“你不能忽视器质性疾病，”伯顿说。“你必须克服许许多多的诊断障碍。”

诊断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主要依赖于行为人，而非受害者。但如今迪迪已经死了，所以对她的进行诊断是不可能的了。她也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这些事的日记或文档。但她确实整理了一下不同类别的医学信息。看起来这是她要给不同医生看的不同的信息。而且她确实符合每一条医生在诊断孟乔森综合症的时候会着重看的症状。比如说，这些年里，她带着吉普赛看过的医生数不胜数，此外，她还不停地改变住址，以防留下清晰的医疗记录。而且在众多的孟乔森综合症的病历中，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也是患病者们的首选。

一般来讲，施行者的家庭成员们，有时甚至是他的受害者，都不知道这些病症是他伪装出来的。“施行者的智商很高，”伯顿说。“他们知道如何操纵人心。”他们也会控制受害者，时间越久，“病人们”就越有可能会跟他们合作。有的孩子为了取悦父母，就会参与到这场欺骗当中来。而在成人的案例中，“病人”也会由于和施行者的某种情感联系参与到这个谎言中。“施行者和病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是不健康的，”伯顿说。也从未有过比这时间更长的案例，直到吉普赛成年了，这个谎言还在继续。

直到现在，这些谎言的影响也仍在继续。

2016年7月5号，吉普赛被判定为二级谋杀罪。法官给了她最少的服刑年限：10年。表现好的话，7年半以后就能假释。而对尼古拉斯的判决要9月份的时候才会进行。吉普赛现在被关押在密苏里州的东部女子诊疗中心监狱。基姆在去监狱探望过吉普赛后说：“虽然现在的吉普赛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一点都不一样，但是现在的她才是她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吉普赛之前都穿着一身戏服，而现在她已经完全脱下了那套戏服。”

但罗德和克里斯汀发现关于自己的生活，吉普赛还在撒一些小谎。还有一些她不能完全告诉他们的事情。这让他们很担心。在最近的一次交谈中，罗德的声音听起来很失落，听着似乎都来了。他说他开始怀疑这些年来，关于他这个父亲，迪迪到底是怎么跟吉普赛描述的。如果迪迪是这么恨他，那这么多年来，她又是怎么做到在电话里面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的。吉普赛告诉他，迪迪曾经说要跟你敌人亲近。

好的消息是，吉普赛经常在监狱里参与各式各样的活动，帮助别人。而且她希望可以写一本书来帮助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她希望大家知道，这不是一个女孩伙同自己的男朋友杀了自己的母亲的故事，而是一个女孩竭力想要逃避虐待的故事。

文|德芙和乐之 壹心理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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