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为何能避免魏则西事件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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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高浩容|壹心理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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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决定人生,企业文化决定一个企业的社会角色

点击谷歌(google)和百度,有一个很显著的差异,就是当我们想要了解两间公司的企业文化,我们可以在谷歌网站的「关于我」页面看到谷歌经营者的十大信念(What we believe Ten things we know to be true,其中第六条很直接的写道「不以作恶的方式赚钱」,包括三点:

1.      我们绝不允许效果未经证实的广告出现。

2.      不使用强迫点击的跳出式广告,只有静态的文字广告。

3.      凡是谷歌上的广告都会标示「广告主」的来源(你会知道这是广告),谷歌绝不操控一般搜寻的结果。

相反地,百度官方网站自己的介绍,强调的更多是功能、服务,无关乎道德与自我监督的信条,其核心价值观是「简单可依赖」,但这个依赖似乎不包括「信赖」。在「社会责任」的字段,也不见如谷歌一般的道德守则,而是和「百度公益」页面类似,谈的是捐了多少钱,做了多少慈善。但任何大款都能拿出钞票做慈善,但就像排放废水的工厂老板也能捐款买社会形象,但这无法弥补本身对社会大众与环境造成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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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与谷歌的差异,间接说明了近期百度文化造成的家庭悲剧:

一个家庭为了给孩子治病,在主要医院都宣告束手无策之际,通过理当最便利的全国最大搜寻网站,希望可以找到拯救孩子方法,没想到最后跟死神的代言人连了线。[1]

本该秉持医德的医院,没有扮演救人的角色,反而吹捧一个国外早在临床阶段就淘汰的技术,掏空这个家庭的口袋。

这个搜寻网站是百度,而死神的代言人则是「一个有钱就能买到信誉和曝光度」的搜索引擎、医院和监管机构。

除了法律与道德上的败坏,整起事件其实并不是新玩意儿,在纸媒逐渐随着网络媒体溃不成军之际,网媒通过庞大的资源与技术,确实操控着人们「知的权力」。

这个「知」不只是内容,还包括勾起知的欲望,以及如何通过认知进而引发消费行为,一连串的心理机制。

当许多人扬言不再使用百度,愤怒之余,们也不禁要问:「不使用百度可能吗?」、「不用百度就能避免悲剧再发生吗?」

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反思事件,了解我们媒体环境下的心理困境、网络时代成员的自由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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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费信息掩盖知识的认知环境

第一个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困境,就是我们在各种媒体上得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信息」,而不是「知识」。信息是广义的讯息,就像隔壁老王跟你说的一个八卦,而知识的西方字源可指古希腊,那是一种基于求真的精神所展开的智慧探求,经验证的人类经验。

当信息结合商业,背后就有一个商业的目的性,就是「刺激所有受众进行消费」。美国媒体基金会估计耶个人平均一天接收到3000个广告讯息,这些讯息主要的目的都在鼓励我们花钱,仅有少部份公益性的广告是在鼓励我们保持健康、待人有礼或关心弱势。

哈佛心理学教授玛丽.派弗(Mary Pipher)在 《用写作改变世界》 Writing to Change the World)书中写道:

我们现在正活在《纽约时报》专栏作家Anthony Lewis所说的「存在的盲目」(existential blindness)的时代,儿童福利联盟出版的《科技补药》一书指出,美国人平均可以说出一千种品牌的名称,却认不出十种本土的植物或动物。

我们可以反思一下,到底我们对我们生活的环境有多少认识,并且这些认识是真正根于我们生活的身心安顿?

但正如托尔斯泰对财富的定义:「不需要的东西越多,你就越富有。」

我们内心的难以安顿,可能出于我们内心的躁动,但这种躁动不可讳言也来自外在环境,各种消费信息的推波助澜,让人们的内心充满不安,好像「不买这个」、「不拥有那个」,整个人就会被主流价值否定。

这个问题是一种恶性循环,休斯敦大学社工研究所教授布芮尼.布朗(Brene Brown)在《我已经够好了》(I Thought It Was Just Me(but it isn’t))说明道:

杂志是靠销售广告的空间来赚钱,不是靠订户赚钱。他们的目的是让我们看封面上的女人,然后感到羞愧,进而促使我们购买杂志上广告的乳液和化妆品。我们买越多的产品,化妆品公司就买越多的广告……如此循环下去。

当我们的生活不断被提醒「我不够好」,我们就很难不采取行动,可是这些行动来自我们对自己的自我贬抑。

毋宁说,我们内心的自卑感被商业机制给操纵了,而媒体的排名和华丽的词藻就是操纵我们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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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虚拟社区的关心大于真实社群

在媒体尚未如此泛滥的年代,人们求知很大一部分依靠人与人的交际。

好比台湾早期眷村时期,一户人家的孩子,整个村的大叔大婶都有管教他的责任。另一方面,因为物资缺乏,所以一个孩子在父母在外忙的时候,去隔壁家蹭饭,非但不是丢脸的事,反倒是一种扩大亲缘关系的常态。

可是到了现代,人际关系的互动方式便利了,却没有真正拉近人与人之的关怀之情。

派弗在另一本着作《爱是回家的路》(The Shelter of Each Other: Rebuilding Our Families)中,提到媒体对人们亲疏造成的真实威胁。她解释,媒体塑造我们的新社群──那是一个比现实生活的多元性还少的社群:

我们「认得」名人,但是他们不认识我们。新社群不会像以前的社群那样互助。万一某个冬日清晨我们汽车电瓶没电了,脱口秀的主持人莱特曼也不会来帮你。你老爸失业时,企业大亨川普也不会送菜过来慰问。这些替代式的关系创造了新的孤独──我们是和角色建立关系,而不是和真人建立关系。

我们可能对papi酱的笑话如数家珍,却不记得上一次逗乐爸妈的笑话。背得出某位明星的生辰八字,却忘记爱人的纪念日。我们有手机和计算机可以帮助我们纪录各种需要记下来的事,但们还是在某些重要的事项上「选择」了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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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瞒是不是一种欺骗?

便利却造成疏离的矛盾,让我想起经济学家利瓦伊特(Steven Levitt)和杜伯纳(Stephen Dubner)的反思,他们在《苹果橘子经济学》(Freakonomics)书中探讨一个概念叫「信息不对等」。

信息不对等,就像你买二手车,你不知道车子的实际情况,而卖家为了卖个好价钱,在提供给买家的信息善掺了水分。但买家在不可能得知全部信息的情况下,必须要做一个决定,买或不买。

更广泛的说,所有我们日常经历的大小事都充满信息不对等的情况,有些是刻意隐瞒造成,有些是传递讯息的人本身同样无知,有些则是提供的信息太复杂,让人不知如何下手。

利瓦伊特和杜伯纳认为,网络兴起确实某种程度上打破「信息不对等」的处境,可是终究杀不死这头猛兽。因为这当中有两股常见的心理操作,一种是如前面派弗和布朗提到的,有心人士通过网络操纵我们的自卑感、不安,以及恐惧。

另一种则是事发后的侥幸心理,利瓦伊特和杜伯纳检讨安隆、美林等造成2000金融危机的机构,发现事后被逮的这些人,无论学历高低,专业程度,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托词:「每个人都这样做。」

十年前,美国就曾有德州大学西南医疗中心的心脏病学专家在《纽约时报》披露:「如果你是心脏外科医生,有位本地内科医师史密斯转介一些患者给你,但妳都告诉她们没必要进行血管扩张术,没多久史密斯医生就不会在转介任何患者过来。」

十年过去,魏则西的死是个警讯,但终究抵挡不了人性的通过制造恐惧来获利,以及被揭露后的侥幸心理。

魏则西事件,就是因为搜索引擎和医院提供的信息不对等,魏家无法获知充分正确的信息,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这也衍生出一个被讨论千年的问题:「隐瞒算不算欺骗?」

我想正如尼尔.布朗(Neil Browne[2]、史都华.基里(Stuart Keeley[3]在《问对问题,找答案》(Asking The Right Questions)中所言,「省略数据也是欺骗」。信息不对等正是这种欺骗,而这种欺骗还会死人。

毋庸置疑,隐瞒的本质就是欺骗。尽管有所谓善意的谎言,但那仍旧是一种欺骗。譬如前些日子台湾有则新闻,一位失业父亲在超商偷东西给孩子,他没有告诉孩子吃的东西是偷来的,并且他的动机有可以怜悯的部份,但他依旧要负起法律的责任。

于是这里引出我们是否有可能「杜绝魏则西的悲剧发生」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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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奢求人性改变,可能吗?

综合前述学者的立场,包括哲学、心理学与经济学:

首先从心理学,尤其是消费心理的基本法则来说,「价格上升会导致需求下降。」

当欺骗或广告不实被揭露的「代价」太轻,那么只要能赚得多于损失的,那么竞价排名的功能即使取消,依旧会换汤不换药的以其他形式出现。

另一方面,通过不同的方式,引发人们的自卑感与不安,刺激消费,并且拿人们消费的钱继续做推广。这个循环是否能够随着教育与社会环境的改善,让人们更懂得珍惜自己,不被那些被挑动的自卑感绑架,进而适度消费,这比起通过那些简单的购买所获得的短期满足,似乎显得缓不济急。

此外,我自己在公共事务部门待过,新闻版面都有价钱,因此必须搭配公正的监管机构,让广告存在但不至于内容偏离事实,可是当这个监管机构本身不被信赖,那么光是惩罚百度或其他媒体工具又有什么意义?

魏则西之死,我想带来的除了一个值得人们正视的真相,引爆广泛讨论的动力更包括事件带给我们的迷茫与挫败:迷茫的是在这个处境中,我们没有可以信任的公正第三方;挫败的是我们没有具体的方法让我们相信同样的悲剧不会重演。

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华东师大教育科学院黄向阳老师,他在课堂上说的一段话,他说中国没有信仰,而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做坏事,他不会犹豫,想一想即使没有人看见,可能老天会看见。事后被抓了,也顶多怪自己运气不好,而不是自己错了。更不相信康德那套死后的审判,反正活着就这辈子,不干白不干。

其实信仰不一定要加入某个宗教,《宗教的动力心理学》(A Dynamic Psychology of Religion)作者保罗.普吕瑟(Paul Pruyser)博士在书中谈到一位年轻的传教士和父亲,以及父亲和神的关系说:「我的家人在家里都不是宗教的实践者,但他们在态度上是宗教性的。」

传教士形容包括他的家人从来不诅咒他人,并且关心家人,对孩子很尊重,并且会在紧急的时候给予支持,不会把自己的意思强加在我们身上。

这个宗教性是所有良善的宗教与道德教条都秉持的基本善,就中国社会,曾经儒家的基本善长存于我们的社会──不通过媒体,也不通过外在工具──充满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直接的关怀与理解。

我想唯有重新唤回这份曾经我们曾经拥有的宗教性关怀,做为我们面对消费信息洪流中,维系人际关系的主要动力,我们才有可能渐渐的找到生活的安心感。至少让每个人在做事情之前想一想后果,因内在良知受一点道德的疼痛,直到社会的良善再次成为我们的共识,而不是供在庙里的珍贵遗产。

[1] 中国大学生魏则西一条命,为何会推倒百度搜索引擎?http://technews.tw/2016/05/05/baidu-crisis/

[2] 经济学家

[3] 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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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公众号:心灵驯兽师(ID:studiomowen)

原题:魏则西死了,因为上帝死了

封图来源:123rf.com.cn

正文插图来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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