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白克（Arnold Schoenberg）的作品「升华之夜」（ Verklaerte Nacht），每每让我想到死亡。而这部作品也确实描写的是一个关于死亡的传说。
01
今天是清明，这是个许多人表达追思，谈论往生者的日子。
但我不想谈往生者，因为我敬重的往生者，那是我要放在心底怀念的。至于其他往生者，与我何干。
但趁著这个日子，我想谈谈存在心理治疗对死亡的看法。
存在心理治疗跟存在哲学的渊源很深，谈到存在哲学，许多人会想到海德格、尼采、加缪等哲学家。
存在哲学的核心，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存在先于本质」。
02
存在先于本质，简单说就是一个东西肯定是先存在了，才能被我们认识。
换句话说，所谓的本质，对应的是我们认识事物的意识。
一个在意识以外的东西，人类无法认识。比如我的意识无法认识神，那么神的本质对我来说是无解的。
我们能肯定的，大概就是有一个神的「概念」存在，这个概念可以做为意识的对象，被我们思考。
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一个存在的事物，它可以被思考，可以做为意识的对象，但我们无法肯定我们对他的认识肯定是完整且真实的。
举个例子，有个成语叫「杯弓蛇影」。讲的是一个人去朋友家作客，朋友请他喝茶，这个人在杯子里有小蛇，以为朋友给自己倒的是毒酒，以为朋友要害自己。但他定睛一看，杯中哪有小蛇，杯中的茶只是反映出一个倒影。倒影是自己身后，墙上挂著的那把弓。
先有弓存在、杯子存在、茶水存在，还有认识到这一切的人存在，这个杯弓蛇影的假象才成为最终被人认识的现象。
所以当我们肯定某物存在，，我们才能进而去认识它。但我们只能通过认识去肯定该物存在，但我们不能肯定我们对该物的认识就是完整的。因为我们的认识，可能只是杯弓蛇影。
比如我们对人类许多疾病的认识，包括新冠，其实都处在一个不完整的阶段。比如我们无法肯定零号病人，我们只能大概确认新冠诞生于自然界，并且目前的防疫手段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那些对新冠的起源或治疗，极为肯定的文章，多半都是营销号的炒作，因为我们对新冠的认识，还有许多未解之处。我们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新冠存在。
03
我们肯定某些事物存在，但我们无法肯定其本质，因为我们对其认识可能是不完备的。但这个不完备，就成为人发挥想像力的处所。
文学、音乐等艺术作品都是想像的产物，都是人类肯定存在，探索本质的某种尝试。
就我个人的立场，我鼓励各种尝试，因为在人类认识能力的边界之外，我们能做的就是想像。
对于死亡，人类能做的就是想像。
对于死亡，哲学家雅斯培（Karl Jaspers）写道：
死亡（Tod）摆在每一个人面前。但是，我们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到来，因此我们活着，好像死亡绝不会到来。尽管死亡对于我们是最确定不移的事实，但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不相信死亡。
单纯的生命意识并不知道死亡。有了关于死亡的知识，死亡才对我们成为现实性。那时，死亡乃是边缘境况：我最亲爱的人，我本身作为此在都将终止。在我的生存的存在意识中，要求对边缘境况做出回答。
死亡对人类是未知的，因为我们都没有死过，而死过的人又无法告诉你死亡是什么。我们对死亡最根本的认识，只有到我们自己死亡那一刻，我们才能知道。
所以人一般不相信自己会死，毕竟想到自己会死，就可能给自己带来某种恐惧。而死亡对我们并不熟悉，那不是我们能在活著的时候体验的，我们只能通过想像去了解死亡，而对于死亡的想像又让人恐惧。
所以雅司培说：「死亡是边缘状态。」那是我们对活著的人们，对我们一息尚存的状态所能能做出最极致的想像。
所以我很不喜欢某些刻意歌颂死亡的文章，特别是歌颂某些死者。这种歌颂是对死亡，尤其是对死者的一种消费。死掉的人不会抗议，所以就让某些人通过运用这些死者，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死亡让人恐惧，有必要包装成各种温情的样子吗？天堂也好，地狱也好，活人永远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有等到活人死了，他才能知道。所以在死亡上做文章，在我看来都是一种艺术创作，一种人类想像力的迸发。而有些人拿这种创作搞些低俗的宣传，实在让人难受。
04
我想起钢琴家傅聪。
他死掉那天，我人在云南旅游。我知道有些人说他是卖国贼，说他是汉奸，因为傅聪的爸爸傅雷过世，傅聪没有回来奔丧。
可是如果你详究傅聪没回来的原因，通过傅雷留下来的书信。实际上是傅雷要当时在国外读音乐的儿子不要回来，因为当时的环境，傅聪回来可能会很惨。
傅雷叫儿子不要回来，然后和妻子在当时「无法逃避的压力下」，选择一起自杀。
这个结果，你说傅聪若是回国，他的下场是什么？
傅雷要儿子保命，这是他父爱的表现。而傅聪没有违背父亲的吩咐，这才让傅雷对儿子的爱没有白费。
我们说死有重如泰山，有轻如鸿毛。
但活著其实很多时候要承受的，远比一死了之更沈重。
在这清明，我不想歌颂死亡，我不想贩卖某些情感。
我只想在这上海疫情特别严峻，日增万人的当口，表达我对人们爱惜生命，努力求生等种种不易的敬意。
大家都辛苦了！
活著就是这么辛苦，但我衷心希望大家不要放弃。有什么过不去的，说出来，让看见的人想想该怎么帮忙。
清明，让我们一起为活人努力，包括我们所爱的人，以及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