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焦虑的议题在微博,知乎各大社交媒体平台被广泛讨论,多是从社会文化或哲学角度讨论。本文旨在从临床循证治疗的角度科学探讨如何有效治疗死亡焦虑。
首先根据DSM-5诊断依据,死亡焦虑是躯体形式障碍亚型“健康焦虑”(health anxiety)的一个核心特征,在其他焦虑障碍(惊恐障碍,广泛性焦虑障碍等)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对常见焦虑障碍,尤其是健康焦虑的研究促进了对死亡焦虑治疗的了解和发展。
死亡焦虑治疗的主要组成部分包括:暴露于死亡相关的恐惧主题中,减少安全行为,认知重建,强化正性行为增强愉悦情绪体验,明确价值、承诺行动以及预防复发。
个案
C女士,43岁,自媒体从业者。她有2个孩子,她的主要担忧就是死亡焦虑。她并不担心患上某种疾病,而是不断去思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以及死亡的过程。她担心自己会缓慢且痛苦地死去,只要想到要告诉孩子自己即将死亡的消息时,她就会感到悲痛欲绝。C沉湎于未来有关死亡的想法(反刍思维)。
因为对死亡的焦虑,C转而成为佛教徒,但却苦苦挣扎于死亡意义的问题上。她应对焦虑的方法是有意回避那些提醒自己时间在流逝的刺激。
例如,她从来不看她孩子的相册,因为看到孩子从婴儿到逐渐长大的照片会让她非常难过。对她来说,过生日也会令其焦虑。她会为孩子庆祝生日,因为不想让他们失望,但从不与丈夫庆祝彼此的生日。C从不参加葬礼,未设遗嘱,可以回避报纸上的讣告。她发现自己对死亡不成比例的恐惧影响了社会功能,使她无法享受现在的生活。
(以下截取自患者想象暴露治疗时的分享,已征得当事人同意)
光是想到死亡就会让我很紧张。我感到无助、绝望、担心。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为什么死亡会令我如此困扰,却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呢?
失控感,虚无感,自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再是任何一个人以及无法确定自己死后会在哪里的想法令我痛苦。一切变得虚无,我没法感觉,没法说话也听不到。生命如此短暂,我担心我会就此寥寥错过。
我害怕时间流逝,害怕变老,害怕离我所恐惧的越来越近。我害怕自己不能摆脱这些想法,不能享受我的生活。我害怕没有我这个世界照样运转。我害怕自己变的什么都不是,被世人遗忘。如果生命以虚无和空虚告终,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我无法摆脱的烦恼,一个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我甚至也难以接受他人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死亡相关的念头一直到脑海里盘旋。我并不相信人死后还有生命,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我不会再是我。我不知道也无法接受。
每个人都会经历死亡,但没人能理解我的感受。你没有精力去同情发生在所有人身上的不幸,而死亡又是最糟糕的事情。我只是不敢相信我有一天会死去。
我一生都是“我自己”,而有一天我将连自己都不是。我会永远消失,比我活着的时间还长;那时我不再是我,也不知道活着的感觉。我死后就会知道。但当你死的那一刻,你不会知道。“虚无”的想法真的令我恐惧。
非临床人群的死亡焦虑
Kastenbaum就非临床人群的死亡焦虑研究进行了系统性回顾。这些研究结果包括以下:
1. 死亡恐惧常见于普通人群,Agras,Sylvester和Oliveau(1969)报告,社区群体中有16%报告出死亡恐惧,3.3%报告出强烈的死亡恐惧。Noyes et al.(2000)发现,3.8%的社区被试表示自己对死亡或即将死亡的紧张水平远高于大多数人,9.8%表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比大多数人更害怕死亡。
2. 相对于男性,女性报告出更高水平的死亡焦虑。
3. 与年轻人相比,老年人并未报告出更高水平的死亡焦虑,尽管老年群体更接近死亡。
4. 教育水平和社会经济地位与死亡焦虑水平负相关。
5. 宗教信仰的虔诚度和宗教活动参与度与死亡焦虑水平并无相关关系。
当死亡焦虑成为问题
许多人都能有效处理对死亡的担忧和恐惧。当然,我们很难准确定义何为“有效应对死亡焦虑”,而且目前也没有一种最佳方法来管理与死亡和即将死亡有关的感受和焦虑。
然而,能够很好应对死亡焦虑的个体存在某些共同的行为、态度和经历,包括:不避讳参与死亡主题相关的活动(如葬礼,看望生病朋友或写遗嘱),就死亡的议题进行意见的交流(如与配偶交谈死亡有关的问题和影响)以及更加专注于追求充实的生活。然而对某些人来说,死亡焦虑令人痛苦。这些个体经常会回避与疾病和死亡有关的情境,出现显著且持续的担忧影响日常生活。
死亡焦虑和健康焦虑
死亡恐惧常见于健康焦虑(health anxiety )和疑病症(hypochondriasis)患者。对死亡的担忧往往是人们恐惧严重疾病的主要原因。
某些研究者比较了死亡恐惧和健康焦虑间的联系。例如,Kellner比较了精神科疑病症门诊患者、精神科其他门诊患者(不包括疑病症)、家庭诊所患者、本地公司职员的疾病态度量表(Illness Attitudes Scale,IAS;一种常用健康焦虑量表)数据 ,结果发现,疑病症患者在许多分量表上的得分远高于其他群体,包括死亡恐惧(Thanatophobia,又名死亡恐惧症death phobia)。
同样,Noyes在普通医学门诊样本中发现,死亡恐惧量表得分与疑病症、躯体化和健康焦虑评估高度相关。那些符合第四版《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疑病症诊断标准的患者的死亡恐惧量表得分远高于那些未达到疑病症标准的患者。
死亡焦虑和其他焦虑问题
许多焦虑障碍患者会出现显著的死亡焦虑,但不同焦虑障碍间有所差异。惊恐障碍个体常常害怕自己会因为惊恐发作而晕厥、崩溃、死亡或导致其他疾病。
一项研究 (Furer, Walker, Chartier, & Stein, 1997)显示,惊恐障碍患者报告的死亡焦虑明显高于社交焦虑障碍和健康对照组样本。几乎一半的惊恐障碍患者(48%)同时符合DSM-IV的疑病症诊断标准,而社交焦虑障碍患者中符合疑病症标准的比例低于5%。那些同时符合惊恐障碍和疑病症标准的个体报告处特别明显的死亡焦虑。
对自己或亲属死亡的担忧也是广泛性焦虑障碍(GAD)担忧的的主题之一。Starcevic研究发现18%的GAD患者符合疑病症标准,而惊恐障碍患者中有50%符合疑病症标准。
GAD患者对一系列问题表示出担忧,包括家庭(61%)、财务(57%)、工作(41%)和健康疾病(31%)。一项针对社区群体研究表明:相比于正常群体,广泛性焦虑患者表现出对自己和家人健康更高水平的担忧(Becker, 2003)。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个体通常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存在高水平的担忧。手术、于就医或躯体症状会更容易诱发PTSD或焦虑和抑郁相关症状表现(Tedstone & Tarrier, 2003)。研究表明PTSD和死亡焦虑间的关系存在显著正相关(Martz, 2000)。
有关死亡焦虑的治疗研究
尽管目前已有大量关于死亡焦虑的文献 。但更多的是针对疑病症和其他健康焦虑形式的认知行为疗法(CBT)的对比研究。
某些描述疑病症或疾病恐惧症治疗的案例研究对死亡焦虑进行了探讨。如下:
Tearnan(1985)描述了一名年轻男性的疾病恐惧症治疗过程;该名男性因岳父心脏病突发猝死后开始对心脏病衍生出强烈恐惧。对该名男性的暴露任务包括现场暴露(即暴露在一系列与疾病有关的情境中)和想象暴露(暴露在心脏病死亡相关线索中)。在治疗结束时,他的症状出现了显著改善,且在随访期间治疗效果得到有效维持。
Papageorgiou和Wells(1998)描述了注意力训练attention training(CBT干预手段之一)在三名疑病症患者中的成功运用(均为65岁或以上)。该三名患者在家人去世10多年后仍存在明显的死亡恐惧。接受注意力训练的患者都显示出了积极治疗效果。
Papageorgiou和Wells注意力训练原理意图矫正焦虑障碍患者对灾难性信息的的选择性关注:
注意力训练通过定期的外耳道注意力练习(即选择性注意、注意切换和注意分配) 来降低自我关注(self-focus)和提升年个体对注意力的元认知控制。ATT并非为了将注意力从焦虑想法和症状上转移,而是为了“切断”持续的自我关注过程 。
Hiebert(2005)针对39名疑病症成年患者在完成疾病和死亡担忧相关问卷后被随机分为两组,一组接受团体CBT治疗,一组为期4个月的等待治疗组。团体CBT治疗(为期14周,一周一次)包括暴露在疾病相关情境中的现场和想象暴露,减少身体检查和寻求确认行为以及认知重建。暴露在死亡相关情境和担忧中可增加患者对死亡现实的接纳水平,提高生活满意度以及重新评价有关死亡的想法与信念,从而解决死亡担忧。
研究结果显示:参与者均报告出高水平的死亡焦虑。93%的参与者非常害怕死亡,87%害怕痛苦地死去,84%经常思考生命的短暂,75%害怕死亡相关的提醒信息;仅有3%的参与者完全不害怕死亡,7%并不特别恐惧患上癌症。将死亡焦虑测量的平均得分与之前文献进行比较后发现,疑病症患者的得分高于其他惊恐障碍患者、健康对照组个体。
分析发现,经过团体CBT治疗,患者的死亡焦虑和疑病症症状显著改善。等待治疗组症状并无显著改善。
认知行为干预
健康焦虑和死亡焦虑干预方法(Furer et al.,2007)强调细致评估、个案概念化和个性化治疗方案。当来访者同时存在健康焦虑和死亡焦虑时,对这两个问题的治疗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相互交织的。
本文主要强调死亡焦虑干预方法。然而,大多数针对健康焦虑的CBT很少重视死亡焦虑治疗。事实上,死亡焦虑的相关治疗应得到充分关注,因为与死亡相关的事件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
治疗师在干预初始阶段需要向来访者解释基本治疗原理。回避是来访者处理死亡恐惧最常见的方式之一,因此治疗师特别强调暴露(现场和想象暴露)在死亡恐惧主题相关的情境中。其他治疗方案包括:减少检查、安全行为和寻求确认行为,认知重建,强调个体珍视的生活目标,培养健康生活方式以及预防复发。
下文分别介绍针对死亡焦虑的认知行为治疗的具体方案,治疗师在实际治疗结束后会布置相关家庭作业。家庭作业旨在让来访者每日分配出一定时间完成治疗目标。治疗尤其强调在面对困难情境(暴露在死亡主题)时如何在工作与增加生活乐趣和满意度之间建立条件反射。
评估
临床访谈
在来访者可能对健康或死亡存在显著焦虑的情况下,明确询问其有关死亡恐惧的问题十分重要。通常来说,治疗师会通过开放式问题与来访者探讨死亡。接下来,治疗师可以通过结构式访谈深入探究该问题:
• 你能告诉我更多有关死亡担忧的信息吗?类似出现的频率,困扰的程度?当你体验到这些困扰时,你是如何反应的?
• 你何时发现自己比大多数人更担心死亡?那个时候你是否正在经历负性的生活事件?
• 你能描述和具体说明一下这些年来有关疾病和死亡恐惧的感受和经历吗?
• 你有没有因为担心死亡而回避某些情境?
• 当你面对死亡焦虑时是如何应对的?
• 你会因为担心身体健康而反复去医院检查身体吗?(如果是)你都做过哪些检查,频率如何?
• 你会和家人、朋友或专业人士谈论你对死亡的担忧吗?
在所有临床评估中,处理自杀倾向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当来访者报告出显著的死亡恐惧。
大多数存在死亡焦虑的个体不会出现自杀,他们甚至会害怕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但是,偶尔也会出现例外情况,当个体存在特别高的焦虑和痛苦水平,甚至觉得自杀的确定性比疾病导致死亡的不确定性更有吸引力时,个体可能会出现自杀倾向或尝试。
有时,当死亡焦虑的患者被问及若只剩6个月生命会怎么做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我会自杀”。通常反映了个体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所体验到的强烈痛苦以及认为自己无法应对这种情况的消极信念。对某些人来说,自杀似乎比长时间的焦虑、对死亡过程的不确定以及对显著躯体痛苦的恐惧更令人安心。
就目前所知,并无实证证据表明死亡焦虑个体存在较高自杀风险。尽管如此,还是要考虑到自杀想法和意图的可能性,并以敏感和共情的态度来处理这个问题。
心理测评问卷
目前已有一系列问卷和量表来测量死亡焦虑和死亡态度。IAS的死亡焦虑分量表和健康焦虑问卷(Health Anxiety Questionnaire, Lucock & Morley, 1996),这些信息有助于临床治疗师确定来访者的死亡焦虑水平。研究文献中最常使用的死亡焦虑测量是DAS ,由15个是否陈述组成,具有良好的稳定性和内部一致性(Templer, 1970)。
此外,治疗师通常还会使用到其他几个简短自陈报告问卷来作为补充信息,如贝克抑郁和贝克焦虑量表。由于共病现象常见于死亡焦虑个体中,因此有必要评估和监控患者的焦虑和抑郁症状。
个案概念化
个案形成需要整合评估信息和临床医师对来访者心理障碍发展过程的理解,包括涉及的易感因素、诱发因素和维持因素。通常来说,这些问题相互关联。
个案形成描述来访者在处理这些问题时的个人优势。包括:智力水平或人际关系技能,是否有明确的价值观和目标以及支持性的家庭或工作环境。指导制定个性化的干预方案。临床医师和来访者共同决定如何进行治疗,先解决哪些问题以及治疗过程中使用的治疗技术。个案形成过程灵活可变,最初评估会在治疗过程进行必要修改,纳入新的信息、生活事件、健康事件和不断变化的症状。
治疗原理
在治疗死亡焦虑问题时,为来访者做有关治疗原理的心理健康教育很有必要。接下来阐述暴露疗法的治疗原理及说明。
为什么要直面死亡焦虑?
如何接纳死亡这个现实是所有人都要面临的挑战。在大多数情况下,回避死亡相关主题似乎确实有效,但有时常规的应对方式在面对压力或与死亡和疾病有关的痛苦体验而失效。
人们可能会发现自己总是沉浸在死亡、疾病、事故、伤害和受伤的恐惧中。这些恐惧导致了心理痛苦,降低了生活的愉悦和满足感,破坏了人际关系,分散了工作注意力以及消耗了不必要的精力。
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不同于其他的恐惧症。其他焦虑障碍患者害怕的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太可能发生;例如,恐飞患者担心飞机失事死亡的可能性极小,害怕狗的个体也不太可能被狗咬伤。然而,我们一定会在人生某个时刻面临严重疾病,并且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去。随着时间流逝,我们也不得不处理身边亲戚和家人的患病和死亡问题。
有些个体聚焦在无效担忧中,对死亡的恐惧消耗太多注意力和精力。无法全心享受生活,患者没有意识到自己把生命中的宝贵时间浪费在一些可能在未来的很多年里都不会发生的事情上。将可能的快乐日子变成了不快乐。而某些个体能够接受死亡这个现实,与这些想法和平相处,并相信自己能够应付这些情况。他们致力于过上一种满足和幸福的生活。
对付死亡恐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而非回避。乍一听,这似乎很愚蠢。你可能已经因每时每刻都因担忧死亡而深感痛苦。你还能如何面对?怎么会帮你感觉更好?
死亡焦虑的患者无法有效区分沉湎于死亡和面对并接纳死亡的区别。克服恐惧(包括死亡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恐惧情境,最好是逐级渐进地面对恐惧。在最开始时,暴露治疗本身令患者极度恐惧,治疗师通常会从简单的任务来逐级实现。
治疗理念鼓励患者接受死亡这个难以避免的现实。平衡生活(如享受积极体验和人际关系,接纳结束时的悲伤),以增强生活乐趣,减少对死亡的恐惧。尽管有研究表明宗教和精神信仰能够提供支持,但无论是否有宗教信仰,所有的个体都能够很好地接纳并处理死亡的问题。
减少医疗检查,
寻求确认和安全行为
过度医疗检查、寻求安慰和其他安全行为在健康和死亡焦虑患者中表现突出。
医疗检查行为包括:监测脉搏和血压,体重减轻或增加,疼痛程度或异常躯体感觉,皮肤上痣的变化以及频繁乳房检查。
寻求确认行为包括向家人、朋友、医生或宗教人士询问症状或死亡相关问题,以及反复在医学教科书或互联网上研究某些症状或疾病。
安全行为包括过度或服用保健食品或维生素补剂,采取与死亡相关的迷信行为,相信风水易经等以及非理性的宗教迷信活动。
在识别出这些行为后,治疗师会鼓励来访者使用日记记录;其目标是确定以上安全或检查行为的前因、后果和频率。来访者需要记录当下情境、与行为有关的想法和最初焦虑水平(0-100分),并记录行为过程和记录随后焦虑水平(以确定该行为是增加还是减少焦虑)。
有些来访者表示在实施安全或检查行为后焦虑会立即减轻,但通常只是短暂缓解;之后焦虑会反弹,他们会再次重复这种行为。尽管许多患者表示这些检查和寻求确认行为并不能缓解相关的焦虑甚至还会有所恶化,但是他们仍将其认为一种预防策略。
例如患者的想法:“如果我今天不检查我的痣,我明天会更担心,所以我最好还是检查一下”。理解检查和寻求确认的行为与焦虑之间的关系有助于制定ERP暴露反应预防治疗方案。
然后,来访者和治疗师讨论要减少的安全以及检查行为,讨论反应预防治疗方法,包括:延迟实施反复寻求确认和检查行为,逐渐降低实施频率或直接完全停止某行为。
家庭作业需要治疗师与来访者共同确定,选择来访者认为具有挑战性但可以实现的目标。同时,治疗师需要告知来访者,采取暴露反应预防治疗时,焦虑通常会暂时增加,但长期来看,寻求确认和检查行为以及焦虑会显著减少。
例如,在文章开始的案例中,对C的评估中,治疗师发现她每天都会称体重以确保既没增重也没减重。她认为,体重下降或上升都意味着可能是因为健康出现严重的问题。随着治疗深入,她发现自己可以从每天称重减少到每周再到每月称重;而且在做出这样的改变后,她对体重的过度关注和灾难化思维也会随之减少。
暴露治疗
研究表明,暴露在恐惧情境下是治疗焦虑障碍最重要的方式之一(Furer & Walker, 2005)。
暴露有以下方式:现场暴露(暴露在回避情境中),想象暴露(聚焦于与死亡有关的想法和记忆);内感性暴露(触发死亡焦虑的躯体症状线索)。
需要注意,暴露治疗实施的节奏非常重要。暴露任务的安排有助于来访者感受到治疗进展。治疗师一般会事先描述各种可能的暴露任务,并与患者探讨实施的任务与治疗节奏。在执行暴露治疗时,治疗师要确保来访者的暴露次数要足够频繁,暴露时间要足够长,这样才能显著降低焦虑。
现场暴露可应用于任何因害怕死亡而回避的情境,如阅读报纸上的讣告,阅读关于死亡的文学作品以及观看与死亡有关的电视和电影节目。来访者可能也并不是有意回避这些情境,但如果这些情境会导致死亡焦虑,那么暴露非常有帮助。在该次治疗中,使用的现场暴露练习计划包括写遗嘱、为家人计划葬礼、扫墓、书写自己的讣告、即以一种现实、能诱发剧烈情绪的方式来处理死亡焦虑。
考虑到我们的文化对死亡问题的避讳和禁忌,有些暴露任务可能也会让家人感到不安(如立遗嘱或考虑计划葬礼)。治疗师需要帮助来访者就如何与家人讨论这些内容做好准备。当然,治疗师必须对实施这些任务的时机做出临床判断。一般来说,建议在治疗早期就引入这些练习,但如果来访者出现抑郁并有自杀想法,那么治疗师首先关注的应是如何治疗抑郁,而非死亡焦虑,直到情绪出现明显且持续的改善。
想象暴露在处理死亡焦虑方面特别有用,因为许多情境并不常出现在真实生活中,而且担忧的内容多是关于还未发生的情况。治疗师通常会要求来访者书写关于死亡恐惧和自己死亡的故事。某些来访者害怕,如果自己写下来,自己的担忧会成真。处理这种担忧的一种幽默方式是让来访者先写一篇关于治疗师中彩票的故事。来访者很快就会get the point(这种几率等同于买彩票)。
害怕家人(父母、配偶或孩子)死亡的来访者通常会从书写此类情况的故事中受益。许多来访者发现这个练习甚至比书写自己的死亡更加困难,更能引起强烈的情绪,所以需要更多的支持。对于某些人来说,此类暴露治疗可以帮助处理过往亲人丧失而未解决的创伤。
当特定躯体感觉(如心跳加速或晕眩)会触发死亡担忧时,则需要使用内感性暴露。爬楼梯(增加心率)或旋转(产生晕眩感)等活动被用来诱发恐惧感,以进行暴露练习。更多信息可参见针对惊恐障碍基于暴露的强化治疗 ▏个案分析。
文中的案例C努力让自己暴露在各种与死亡恐惧有关的情境。她试着翻看相册、阅读讣告、计划庆祝丈夫生日。C和丈夫虽育有孩子,却从未制定遗嘱,所以他们花时间讨论监护人问题,并起草了一份遗嘱。C还发现,计划葬礼安排很有帮助,尽管与丈夫讨论该问题时引起不安。
认知重建
来访者有关死亡的功能不良的想法和信念普遍存在。帮助来访者对这些问题发展出更平衡与理性的看法,有助于他们更冷静地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死亡。
死亡焦虑患者经常出现的一些非理性的有关死亡的信念包括:
(a)“如果我自己即将死去,我将无法容忍我的感受”;
(b)“在死亡过程中可能会体验到到可怕的疼痛和折磨”;
(c)“如果我在孩子们长大之前死去,他们的生活就会被毁掉。
对于来访者和治疗师来说,相对更现实的信念是:
(a)“许多人发现死亡即将来临时都会感到恐惧,这是可以理解的。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越来越好地管理这些情绪,大多数人会带着尊严走向生命的尽头”;
(b)“现在已经有很多手段可以有效应对疾病和疼痛。此外,减轻疼痛现在是治疗濒死病人的优先考虑选项”;
(c)“无法照顾孩子长大确实令人难过,但会有其他的人提供关心和帮助。现在最重要的是,当下,尽最大努力成为合格的父母,其中一部分是要确保孩子还有其他可以提供关心和照顾的人”。
之前的暴露练习有助于来访者从死亡相关的灾难性想法转向更现实的评估,以及思考即使最坏的情况出现应该如何有效应对。
令C女士困扰的想法和信念有:对死后会发生什么的不确定性,对不确定感的低容忍度造成持续的焦虑,针对于此,治疗师帮助她发展出对不确定性的容忍和接纳,详情参考不确定感的低容忍度诱发广泛性焦虑 ▏循证心理干预。
明确价值
如前所述,在评估和个案概念化的过程中,治疗师和来访者会帮助来访者进一步澄清价值观和人生目标(详情参考带着症状去生活 ▎价值观澄清在认知行为治疗中的使用)。随着治疗深入,有必要进一步明确来访者的短、中和长期目标。当个体困扰于死亡恐惧时,他们的注意力往往会被焦虑转移。在与症状挣扎过程中,他们很少会努力去实现人生目标。来访者经常提到,自己非常怀念那些被焦虑中断的活动。
对此,治疗师在每个治疗小节中分配出一定时间,进一步明确来访者的价值,承诺行动。治疗师强调,即使存在焦虑情绪,但还是要每日参与一些愉悦和喜爱的活动,全身心地投入其中。action better before feeling better
C总是忙于处理工作、照顾孩子和家庭,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治疗师帮助她计划出活动和放松时间,并从家人那里获得更多帮助,从而节省出一些可用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之后,她发现自己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放松和享受生活。同样的,她要学会活在当下,而不是去关注可能的未来“损失”。
生活方式
在评估过程中,治疗师和来访者通常会找出导致压力和焦虑或降低生活满意度的具体问题。常见问题包括:人际关系困难、社会支持缺乏、工作环境紧张和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治疗师通常会使用问题解决技术来处理问题。
有时,治疗师会发现某些存在高度健康和死亡焦虑的个体却严重忽视健康生活方式(健康饮食、适当锻炼和健康习惯)的重要性。在可能情况下,一般还会将培养健康生活方式纳入常规治疗。对C来说,她一直喜欢锻炼和与朋友聚会,但当焦虑出现时就会容易忽视这些良好习惯。在治疗过程中,她参加了更多活动并发现这确实提高了生活满意度。
预防复发
大多数从死亡焦虑问题中缓解的个体,在取得显著进展之后,可能还会体验到症状加重或反复。这些症状的反复令人沮丧,患者觉得努力都是徒劳的,可能会对自己的治疗失去信心。治疗师需鼓励来访者对焦虑发展出现实的期望。疾病和死亡是生活中正常的部分,以后还会再次面对这些挑战。
某些症状反复往往与挫折有关:出现新躯体症状或疾病复发,面对回避很长时间的与疾病或死亡有关的情境,严重疾病(来访者自己或亲近的人),丧失重要人际关系(死亡、迁居或关系改变)以及生活压力增加。一个有用的方法是提前为这些无法避免的生活变化做好准备,并制定有效应对策略。你需要的是一把伞,不是担忧下雨天。
当来访者感到焦虑升级时,治疗师通常会鼓励他们继续应用习得的应对策略,并进一步明确价值,带着症状去生活。
结论
死亡焦虑的临床研究较少,尤其是治疗评估方面。临床和流行病学研究表明,死亡焦虑是一个广泛存在的问题。就像其他类型的焦虑障碍一样,CBT可以有效解决该问题。来访者对该治疗的可接受度较好,临床应用效果良好,具有重要临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