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康复者3年后的来信:我如何从混沌走向光明?

今年1月,抑郁症/双相障碍患者小琴的妈妈曾分享过女儿的患病和康复经历。我们也详细分享过小琴的心理干预过程。

小琴于2018年接受我们的系统化深度心理干预。病情最严重时她无法上学,有神经性贪食症,情绪剧烈波动,在家摔东西、骂人、拒绝与父母交流,一度向妈妈大吼“我要杀了你!”

她还厌恶男性,自称是不婚主义者,不愿意穿裙子等女性服装。虽然服用着药物,但疗效并不理想。

接受了系统化深度心理干预后,她恢复得很快。后来顺利复学,成绩一路直追成为学霸,整个人的思想、处事方式都成熟了很多,与父母的关系也融洽起来。

现在小琴已经大学毕业半年了,从事着一份很多人艳羡的工作。最近,她向我们写了一封感谢信,回顾了自己从患病到康复的感受,向我们表达感谢。

从信件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小琴目前的状态很好,不仅与常人无异,甚至比很多同龄人更加理性、睿智、通透。我们都为她感到非常开心。

经小琴同意,以下分享她的感谢信原文。在信件后面,我再谈谈对小琴这个成功案例的感受和总结,希望能令患者家庭有更深入的启发。

小时候家里人会给打卦,无一不说我命里贵人多。原先不信,后来信。何叔叔、Lucy姐姐可以说是我约莫四分之一人生中遇到的最重要的贵人。


关于以前的许多事,我没有刻意去忘记,但真的是越来越想不起来了,我自己也觉着神奇。只能够凭着几张证明回忆起大一下学期的状态真的是差极了。


当时,学校推荐我去医院就诊,经诊断为轻中度抑郁,服用过氯雷他定、氟西汀、百优解等药物。药物副作用很大,会呕吐、脱发、体重一直变化。当然,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我是真的想不起来那一段日子了。


其实仔细复盘一下,我的病情高中就已经发生了。那时候住校,母亲想来伴读,我心里却极度矛盾,一半是接受一半是抗拒,儿时曾祈盼的陪伴与关爱不知怎的在青春期转变成一种抵触。终究是负面情绪占了上风,选择了住校。


那时我会彻夜玩手机,会上课睡觉。临近高考一个月,实在是不舒服,休了假回了家。当时我是想过放弃高考的,最后被班主任喊回来考了试。现在回想,真的非常感谢班主任对我的关照,一纸文凭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否则就业时会遇到不少困难。


放榜后,我的高考成绩过了一本线,但是远上不了心仪的大学。我索性填了家里人都看好、我却完全不热衷的专业。


大学的第一年真的过得非常痛苦。大家都说我性格很好,非常可爱,很有趣很幽默。但是夜里我会莫名流眼泪,持续性失眠。一群人在一起时,我似乎很擅长活跃气氛。但是只剩下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会异常焦虑。


我在学校找不到想学的课程,记忆力减退,反应也很迟钝,很少出门社交,颈椎特别痛,越痛越不想动。终于,在大二开学不久,病情加重了。


我会动不动发脾气,想摔东西,和家里视频却不说话,就一直哭。像是在高原上待久了,空气越来越稀薄,我总是觉得喘不过气来,还有暴食呕吐,我自己都很厌恶自己。


国庆假期之后,辅导员把我的情况告诉了母亲,校医开了转诊单给当地的医院。医生建议住院,母亲同意了,但是我不接受,在医院里发了疯地乱跑。这一段经历我也没有印象了,是母亲告诉我的。


于是母亲从医院取了药,把我接回了家。她说我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非常正常,差的时候会自言自语;严重的时候先是哭,再是骂人,然后摔东西,打自己。


这些经历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是光是听着,我就觉得那段时光真的太折磨父母亲了。在他们和所有街坊邻里心中,我一直都是温顺乖巧、懂事听话的孩子。


再后来,吃药副作用太大,母亲不忍心。她在互联网上遍求名医,先是试了中医,再是联系到了何叔叔。我认为这两种方式都是有效果的,但是中医疗效慢需长久、坚持。


后来,我们去广州找何叔叔做了一个初诊,他了解了我的情况。那应该是我病情最为严重的一段时间,关于聊天内容我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何叔叔说我不是抑郁症,而是双相情感障碍加暴食症,并且确定了后期的心理干预疗程。


心理干预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先是何叔叔利用心理干预处理进食障碍的问题。当然,直至现在,我还是偶尔贪嘴、胡吃海喝,但频率已经是非常低了。


之后是Lucy姐姐做深度催眠治疗。对于这部分,我真的叹为观止。做一次催眠大概两个小时,有很多内隐记忆层面的东西被挖掘出来,甚至有一些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在催眠的时候被唤醒,再被抚平。


很像回到小时候,重新活了一次,把那些痛点和堵点通通疏解开了。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好多人、好多事都释怀了。包括对自己,更多的是包容与接纳。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珍贵,要好好爱惜和保护自己,要让自己健康,让自己快乐,然后再去感染身边的人。


在何叔叔和Lucy姐姐身边的一个多月,是我从混沌走向光明的过渡阶段,是一种带着苦痛的欢畅。用Lucy姐姐的话来说,就是破茧成蝶,通透极了。


从晴日回来之后我的状态很轻松,身边的人都说变化好大。我自己感觉是如释重负般轻盈。大概过了一两个月,我去参加支教,认识了许多新的人和事,心境好像也打开了。在此推荐大家有时间、有机会的话去支教一次,将会毕生难忘,终生受益。


这期间我也读了很多书。有一本推荐给大家,叫做《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阅读时我的代入感很强,仿佛何叔叔和Lucy姐姐又回到了我身边一样。


总而言之,接受心理干预之后,我感觉回到了“自我本位制”,大小事我都把自己的感受放在前面,丢掉“我不配”的心态,真正去接纳自己,好的、不好的都接受。


我发现自己变得没有以前那么自律,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于我而言,过度自律无异于自戕。


当然,生活中还是会遇到不顺心的事。但是身边人都说我“好佛系”,只要平安健康,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引起我很大强度的情绪波动,整天乐呵呵的。大家都说和我在一起,状态都会变年轻。


这是我自己给自己松的绑,所以是彻底的放松。


还有一点建议,可以准备一个日历,每过完一天,在对应的日期上写一下重要的事情。日历上涂得花花绿绿的,比写日记释压很多。


我对自己目前的状态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还是有一点依恋母亲,母亲又催我找对象。但是问题不大,我可以调整到让自己不难受的状态。


快到国庆了,顺颂秋祺,祝大家眠食安康,六时吉祥。


小琴

2021年9月


小琴称,仍依稀记得我在对她的第一次面诊时,认为她是双相情感障碍。

当时是3年前,那时我们对精神心理障碍的了解远没有现在的深入、深刻,基本停留在主流精神科的观点上,认为青少年患者大发脾气、打人毁物等行为是轻躁狂/躁狂发作,从而诊断为双相障碍。

可现在回头看,我当初对小琴的诊断是不妥的。

小琴没有典型的欣喜愉悦、自视甚高、对现实过于乐观的轻躁狂/躁狂发作。她对家人大发脾气,性情大变,是因为父母长期对她造成过叠加性心理创伤;患病后,她积压已久的心理创伤被激活,强烈的负性情绪爆发。

借此机会,我纠正我之前的诊断,小琴更准确的诊断应该是抑郁症伴激越状态。希望小琴能减轻心理压力,不要再认为自己曾经是双相障碍患者。

从小琴的自述里可以看出,其实她早在高中就出现精神心理问题了。她抵触父母,消沉压抑,学习状态很差,几乎连高考都难以坚持。

上大学后,她的抑郁症状更加明显,而且主要表现为“微笑型抑郁症”:在一群人中活跃、开朗,但单独与同学相处时异常焦虑。


我相信她在独处时更不轻松,内心肯定也是感受不到平静和快乐的。最后她撑不住了,大二时情绪彻底崩溃。

如果小琴父母能在高中时就及时觉察、重视孩子的心理问题,早一些带孩子就诊,早一些改变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她的病情肯定不会到后来那么严重。

小琴在信中说道,“关于以前的许多事,没有刻意去忘记,但是真的是越来越想不起,自己也觉着神奇。”

可能很多人会疑惑,得了抑郁症这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怎么会说忘就忘呢?

难道我们的深度催眠临床心理干预可以删除记忆?

这有必要从科学精神心理学的角度作出一定的解释。

我们在临床心理干预中实施的是深度催眠下病理性记忆修复技术(TPMIH),该技术是对患者的病理性记忆进行修复,处理其中的错误认知、特定情景、特定躯体感受和相关的强烈情绪;而不是删除记忆。

病理性记忆得以修复后,患者对于相关事件仍有真实的记忆,但可能会有记忆模糊、要使劲想才能想起来细节的感觉。

而且患者对于相关事件的感受也与以前大有不同。尤其是对于曾经带来强烈负性情绪的创伤记忆,修复后再想起来时会更加理性、平静、积极。

比如经历了校园欺凌并形成心理创伤后,患者以往的情绪是强烈的愤怒、悲伤,有“他们没一个好人”、“我怎么这么没用”等扭曲认知。

而修复了这个病理性记忆后,患者仍记得曾经遭受过校园欺凌,但是细节已经非常模糊了,而且情绪整体上很平和,内心是如“这段经历暴露了我的弱点”、“通过这段经历,我学会了更好地保护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等积极的认知。

用小琴信中的话来说,就是“豁然开朗,好多人、好多事都释怀了”。


从认知神经心理学的角度,带有强烈情绪的记忆是人类最难忘怀的。所以,当这些病理性记忆不带有强烈情绪时,其就相对更难被再次激活、提取了,更不用说,这些病理性记忆已经得到精准化修复。

小琴的信件中,还有一个细节对我们有启发。


小琴在高中时症状就比较严重了,出现了难以坚持学业的情况。当她想放弃高考时,其班主任鼓励她坚持下去。虽然最后她高考发挥得不太理想,但凭借着扎实的知识,仍过了一本线。康复后的小琴意识到学历的重要性,十分感谢班主任的关照。

这让我想起我们接诊的另一位患者小桃。小桃从高中开始出现精神心理症状,考上大学后,病情加重,曾被诊断重度抑郁症和中度强迫症,服药后效果不理想,严重影响到学习状态。

她的父母看到女儿深受折磨,非常痛心,一度建议女儿休学养病,甚至想过卖掉一线城市的房子,带着女儿去城郊买个房子,避开喧嚣,就这样过一辈子。

但小桃并不愿意。她对自己的未来仍有憧憬,不愿意放弃学业,咬着牙读完了本科学业。后来小桃接受了我们的系统化深度心理干预后,又决定备研,今年考研成功。

所以,青少年抑郁症、双相障碍,究竟该坚持上学、考试;还是休学调整?这个问题并非一概而论,要看个人的具体情况。


如果孩子未出现严重的学习障碍,学习成绩尚可,知识结构基础扎实,而且内心对自己仍有期待和希望时,父母可以顺应孩子的内心的选择,鼓励他们在能力范围内坚持学习,但此时不宜设立目标。

若孩子学有所成,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比如考上了大学、拿到了大学毕业证,这能让他们尽量不偏离正常的成长轨道,在未来就业时有更大的自由度,恢复自信和康复也相对更加顺利。

可是如果孩子的学习障碍很严重,尤其是厌学情绪、甚至恐学十分明显,父母就不宜再坚持,更不能强迫了。

此时休学可以帮助孩子脱离学校环境带来的负性刺激,有利于控制情绪症状。从长远的角度看,这是利大于弊的。精神心理问题得以从根本上解决后,孩子后续仍有很多机会接受教育,提升学历,同样也有无限可能。

总的来说,小琴的现况令人非常欣喜。她当时只接受了大约1个月的心理干预,而且3年前我们的心理干预技术和模式没有现在那么完善,但她康复得那么好,我们也略感意外。

小琴的母亲可谓功不可没,她从咨询、面诊、排队到真正接受心理干预的过程中,对我们都十分信任、配合。

她不仅自身做到了自我反省、改变及提升,还带动了丈夫一起努力。小琴父亲因工作未能前来接受家庭治疗,但他的改变也很大。小琴的康复有很大程度得益于父母和家庭氛围的良性改变。

希望小琴的真实康复经历能给精神心理障碍患者家庭带来希望和启发,免于恐惧,加快康复!

文:何日辉
责任编辑: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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