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讲透了母亲与孩子的共生关系

母亲在国人的印象中是伟大的、慈爱的、无私奉献的,而《春潮》这部电影,赤裸裸地揭示了母亲的另一面—阴影的一面:操控的,咒骂的,剥夺的……

 

郭建波在母亲纪明岚的咒骂声中长大,在母亲的眼睛和言语中,她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人,是白眼狼,还不要脸……

 

最终,郭建波活成了母亲诅咒的样子,贫穷、孤独、疾病缠身。

 

这还不够,母亲还剥夺了她做母亲的资格,她的女儿郭婉婷,反而更像是母亲纪明岚的女儿。

 

当纪明岚有一天担心会失去郭婉婷时,她甚至对这个小女孩说:

“为什么你一出世就跟着姥姥呢?因为我不能把你交给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那个时候,你妈妈应该有三个月身孕了吧,她还想把你打掉。”

 

当小女孩因这个晴天霹雳而悲痛不已时,纪明岚过去拥抱她: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够相信,但是你要知道,姥姥是爱你的。“

 

面对这样的母亲,郭建波渐渐陷入习得性无助,她成为家中最沉默的人。

 

在沉默中,她细数着对母亲的恨。

她在较早的年纪,便在心中对母亲有所憎恨。

 

这源于她父亲给过她温柔的关心,父亲的一份温柔,给郭建波很多幻想的空间,无论母亲怎样咒骂父亲下流,她心中的父亲都是完美的。

 

正因为站在了父亲身边,她找到一个恨母亲的理由。

 

对母亲的憎恨,让郭建波在心理上建立一个防御层,就像她会在心中守护父亲的完美一样,至少她的人格没有完全被母亲摧毁。

 

但令人难过的是,早逝的父亲给予的支持更像幻影一样存在,而母亲的咒骂,存在于每一天的现实之中。

 

她的人生,终究还是过成了母亲所诅咒的样子。

 

母亲意识层面上希望她过上幸福的生活,无意识中却通过无休止地贬低与咒骂,催眠式地让她相信,她不可能会幸福,她活该不幸福……

 

被母亲贬低且咒骂长大的孩子,如何相信自己有能力获得成功?

 

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力购买属于自己的居所,也没有机会尝试独立把女儿抚养长大,她只能依附于母亲而生活。

 

郭建波的生活是抑郁的,颓废的,同时她又是愤怒的,所以当母亲躺在病床上时,她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

“你想让我找一个好男人,有一个家,过体面的生活。我不,我就要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为了与母亲对抗,郭建波忍不住摧毁自己。

那么,她想毁掉的到底是谁呢?

 

她的一切生活,都与母亲有关。显然,她还一直和母亲处在共生关系里。

她根本未曾拥有自己,何谈毁掉自己呢?

 

或许,激发郭建波摧毁自己的欲望源自母亲,她必须毁掉纪明岚的女儿,才能表达对纪明岚的憎恨。

 

纠缠在共生关系里的母女,犹如共享一个身体,很难分清到底是在折磨对方,还是在折磨自己。

 

对纪明岚来说,女儿只不过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在她咒骂女儿的时候,她也是在骂自己。

 

一个憎恨自己的人,难免不憎恨自己的孩子。


这位带着社区邻居们歌唱祖国的女人,一生都站在正直、正义且忠诚的位置上,审判着身边的人。

 

她坚定不移地要保持自己“绝对的好”

 

任何人都不可能绝对的好,但纪明岚偏偏要这种绝对,因为她对于坏的恐惧太深了,坏是会要人命的。

 

坚守绝对好的纪明岚体内的坏,去向了哪里呢?

 

这些无处安放的坏,被她放到了丈夫身上,女儿身上。

 

丈夫是下流的,女儿是不要脸的,而她是一个苦命的受害者。

 

即使这样,她依然无法容忍坏的存在,坏太可怕了。坏像死神一样,会索命的。

 

在那个特殊年代,她拼命写检举信申请离婚,坚决与丈夫划清界限。而今,她以疯狂咒骂的方式要摧毁女儿,要将坏的毒瘤彻底铲除。

无论郭建波怎样抵抗,都很难从母亲的摧毁中逃离。因为她是孩子,对方是妈妈。


当母亲无法放手时,对孩子来说,想要走出共生关系,比买房子难多了。

 

很多人看《春潮》时,发弹幕质问,“为什么郭建波这么痛苦,还是不搬出去住呢?”

 

阻碍她搬出去的,表面上是源于经济压力,实际上,是源于她对母亲的忠诚。

 

郭建波意识层面在对抗母亲,潜意识层面却是忠心耿耿。

 

女儿对母亲的爱,是具有献祭精神的。

 

母亲想要什么,自己就会成为什么。

 

她的失败,她的颓废,她不得不依赖母亲才能生存,就是在潜意识里回应母亲:

“是的,你是完美的,你是奉献者,你是受害者,我是不好的,我是索取者,我是加害者,而当我需要你时,你对我还是不离不弃,你是伟大的母亲。

 

为了成全母亲的好,自己要牢牢站在坏的位置上,从小得背多少锅啊?

郭建波的抑郁情绪,从电影每一帧的画面里渗出,以至于不少人评论,《春潮》看得好压抑啊。

 

这样压抑的情绪,让观众很难去同情纪明岚,反而会跟着郭建波对这位话多且控制欲强的母亲,充满愤怒。

 

其实,纪明岚之所以站牢了受害者的位置,也源于她过去经受了太多受害的体验。

 

她经常自己饿得发晕,还是省下细粮寄给母亲,却依然被母亲嫌弃怎么不寄些钱回来。

 

被母亲忽视并索取的纪明岚,不但经历了贫穷,还经历了那个特殊年代的慌乱与恐惧。她走过这一遭,犹如穿越了死亡之谷,内心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了。

 

在纪明岚的内在感受中,像是被死神掐住了脖子,她无法控制地通过咒骂去挣扎,在挣扎中求生,同时,内心冲突的她也像是在激怒死神,以加速自己的死亡。

 

这样的纪明岚,还如何去真正看见自己的女儿?

 

太难了。

母女之间相杀的背后,都有着各自的悲苦,都需要被理解,但如果郭建波走进了咨询室,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可能告诉她,你母亲经历了什么,她也很不容易。

 

这样的沟通,不但对郭建波没有治愈,反而会让她体会到,原来我咨询师也无法理解我。

 

更糟糕地是,她可能出于对心理专业工作者的信任,同意了咨询师的说法,然后她会陷入更深的抑郁,因为她更加无法表达愤怒了。

而且,已无力承受自己虚弱的她,还要承受母亲的虚弱,这会加速摧毁她的生命力。

 

郭建波承受的压抑,可能需要在咨询室哭上两三年,才能够有空间去理解母亲,有力量去承受母亲的虚弱。

 

可惜生活是残酷的,郭建波没有遇见一个空间,可以让她安心放松地哭上两三年。


以抑郁为主基调的《春潮》也很难突然在最后来个happy ending,但导演还是给了一个积极的暗示。

 

当郭建波终于向母亲言说了愤怒,当她在幻想中被一个温暖的男人拥抱,初春的季节,大地渗出了水。

 

那是深埋于郭建波心底的冰层融化了吗?她体内暗涌的潮水终于迎来了春天了吗?

 

镜头没有再给她,而是给了她的女儿郭婉婷。

 

郭婉婷离开了虚假的演出现场,跟随春潮走向河流,她看上去有些快乐。

 

比起枯竭与冰冻,水是会带来滋养的,春天的水,也意味着新生。

 

郭建波走出自己的心理阴影是非常艰难的,但至少,这份伤痛,可能不会继续往下传了。

 

在这里,实在不想提起,但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悲伤的事实。纪明岚躺进了病房,转化才开始发生。

 

新生的到来,源自母亲终于安静了。

《春潮》击中了很多人的眼泪,因为它太写实了,很多人在郭建波身上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其实,独生子女的社会环境下,母女共生或母子共生的现象非常普遍。

 

共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共生的感觉,犹如共用一个身体,共用一层皮肤,共用一个可以思考的大脑……

 

可以想象,当共用一个身体时,更有力量的人对这个身体更有掌控权与话语权。

 

母亲与孩子共生,往往意味着孩子要依附于母亲生活,孩子无法拥有独立的人格。

 

因为自己的心灵空间长期被母亲侵入,孩子在其他关系里也无法守住自己的边界,很容易受到伤害。

 

而作为母亲,对孩子拥有更多的掌控权与话语权,也意味着要为孩子操劳一生,会非常疲惫。

 

我看到与孩子处在共生关系里的母亲,把自己所有的业余生活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也是一种失去自我的呈现。

 

这样的共生,让孩子无法拥有自由,母亲无法获得轻松,如果能解开共生,对孩子和母亲,都是一种解脱。

 

愿更多的郭建波和纪明岚,有机会更早地遇见疗愈,走向和解。

首发来源:沈家宏心理
文:高予清  (微信公众号:高予清(gaoyuqingxl);清心,本名高予清,二级心理咨询师,沙盘游戏咨询师,管理硕士,心理研修生,壹心理入驻咨询师。)
责任编辑: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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