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人类关怀计划”（watchwhatwatch）

文：阿默

你熟练操控着各种流行用语，取着“大脑斧”、“小挠许”诸如此类的网名

但只有身体知道，你是有多么力不从心…

-01-

关键词：惜命

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开始怕死了。

我以前是多么虎虎生风的一个人，但我现在开始不自觉地远离窗台、远离栏杆、远离没装屏蔽门的地铁口。

别看我现在惜命，我年轻时能耐可大了！

我可以站在巨浪之巅，全世界的风从我的耳边经过。

我小学时有次没带钥匙，就顺着防盗窗一路爬到我家5楼的阳台。

唯一担心的就是被父母发现的风险。

但我现在胆子极小，自觉地远离一切潜在的危险。

我以前看一档旅游节目，里面有个高空滑索的游戏，那期嘉宾是郝蕾，死活不肯上，说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哪怕有一点风险的活动也不愿尝试。

那时候我认为她是个无趣的女人。

我现在也成了一个无趣的女人。

商场里的电梯，如果栏杆比腰低，我就牢牢抓紧扶手。

尤其是我有了孩子后，我不允许自己有半点的闪失。

突然有一天，我理解了郝蕾的犹豫，理解了葛优为什么不敢坐飞机。

我什么都理解了。

衰老，让我瞬间理解了全世界。

-02-

关键词：忌口

我懒得动，不爱旅游，不爱折腾。

吃，是我仅存的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互动。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与世界最后的互动也快消失了。

10岁。

我爸说，小孩不能喝碳酸饮料和功能饮料。

我照做了。

18岁。

我妈说：“只有不成熟的人才会在药物中找刺激。”

（Only teenagers find excitement in drug abuse.）

作为成年人，我没有碰成瘾性精神药物。

23岁。

朋友圈说，辣椒对肠胃粘膜有不可逆的伤害，

所以川渝地区食管癌、肠癌、胃癌的发病率

远超其他各省。

我开始戒辣。

26岁。

同事说，咖啡、酒精、香烟……

开始对你的心脏产生不良影响。

我现在宿醉一次就好像大病一场。

于是我戒了咖啡因、尼古丁、酒精。

32岁。

医生说，海鲜对我的皮肤开始产生影响。

重金属积累和诱发荨麻疹的风险，

让我戒了海鲜。

35岁。

朋友圈说，吃糖的危害比香烟更甚。

我的血脂已经让我挥别甜食，

我戒了甜食。

38岁。

我依次与淀粉、肉、油脂告别，

为了不使我伤心，

妻子贴心地为我做了全素生日蛋糕。

在我40岁生日那天，

家人在流食上插蜡烛为我庆生。

但我的痛苦在于——

我19岁生日那天，我和兄弟开了三箱啤酒，睡到次日中午，洗了一把脸就去打篮球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早睡早起 ，饮食清淡。

尽管如此，我的肠道还是游走在便秘与蹿稀这两个极端。

中年之后，每天能定时顺畅排便就是莫大的幸福。

我只能关上所有的感官和欲望，活成一根木头。

-03-

关键词：秃顶

现在的年轻人，以取笑他人秃顶为乐。

这让我很生气。

• 听说黑芝麻生发，我用了。

• 听说何首乌生发，我用了。

• 听说生姜汁生发，我也用了。

现在我怀疑这些朋友圈文是个阴谋，他们只是想把我的脑袋煨上。

每次理发师问我:往短了剪？

我反问：可以往多了剪么？

市面上主打“生发”的洗发水我都用过了，用到手心都长了毛，头顶还是一根没长。

都说聪明的头顶不长毛，可我为什么又胖又笨拙又秃顶？

胖尚且还觉得憨态可掬，秃只会让人哑然失笑。

-04-

关键词：努力精致

变老这件事，在我的耐寒性上有着显著的体现。

以前冬天的我

现在冬天的我

此外，我膝盖的位置也日渐下移。

我渐渐穿不了短裤了，我欣然开始尝试秋衣秋裤。

法令纹、乳下垂、赘肉…

事情一件件地如期而至。

年轻的时候，我觉得有趣的灵魂比好看的皮囊更重要，那时候我觉得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但现在，我觉得皮囊比灵魂更重要，因为你自以为是的“灵魂”其实是“品味”，品味只会排斥他物，没有任何价值的产出，一副好看的皮囊却是利国利民的。

等我到了这个岁数，看女高中生，觉得她们个个都好看。

我中学时，也受到过中年人对我青春的褒奖，只是那时的我身在福中却浑然不知。

我年轻时，还觉得爱情是生命的全部。

想着“把初夜留给今生唯一的挚爱”诸如此类的念头。

但我现在看爱情片时，只会不自觉地发出冷笑。

我开始能够接受灵肉分离。

以前觉得皮肉玷污了爱情，现在觉得爱情玷污了皮肉。

-05-

关键词：被岁月剥夺的娱乐活动

我小学时，看了一篇关于北海道男女混浴温泉的新闻。

从此对大和民族文化的向往在我心中扎根。

很久以后，我终于来到了北海道。

才发现贯彻我整个青春的憧憬，不过是梦一场。

更要命的是，我的心脏状况，让我不能泡温泉了。

我不再去惦记长岛的雪、潘帕斯的风吟鸟唱；

我不再惦记阿拉斯加的鳕鱼、盘旋在西藏山巅的云鹰；

我不再惦记围坐火堆边喝酒的尼泊尔背包客；

我只求不被生活的意外砸中，我只求一个稳定的生活。

我最近开始热爱电子乐、嘻哈与摇滚，但发现根本进不了livehouse，待了不到3分钟就觉得胸闷气短。

我现在能听现场的演出类型非常有限。

就算是听流行音乐，也从五月天变成了李宗盛。

小时候我妈说要带我去游乐园，我兴奋地直哆嗦，此类回忆依稀还在昨天。

我妈总说等我期末考一百就带我去游乐场。

但后来她和中国所有家长一样，忘记了当初给孩子的承诺。

现在我可以自己去了，但我已经不想去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商城的游乐区，儿童设施上，有那么多，假装陪孩子玩儿，不情不愿爬上去，却比孩子更投入的父亲。

随着年龄渐长，我开始回忆起少年时代的一些零碎场景片段。

那时我读初三、下午2点。

我垫脚起跳、像库里一样投篮，我喜欢的女孩靠在门边问我：“你们男生为什么都会突然跳起来做投篮动作？”

但我已经忘记了她的长相、忘记了她的名字。

我今年29岁，有妻有子，在此时此刻、下午2点，我像年轻时那样，垫脚起跳、像库里一样投篮。

我看到虎扑上说：

“十几岁时，我是球场上的常客，风雨无阻，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回家。

十几年后，当年一块打球的人大都不见了，有的胖了一圈，再也使不出当年拿手的体前变向，有的打一阵就气喘吁吁，似乎从未有过全场飞奔千百遍，汗浸内裤不累的豪迈，还有的拖家带口，早被生活压弯了腰，路过球场也只能摇头兴叹，然后赶去单位上班。”

-06-

关键词：性生活不和谐

婚后第3年，我们走入了无性生活。

朋友建议说我们加点情趣，

我们照做了，

但效果并不明显

潘绥铭老师一个调查显示称：

中国高知人群已经超越性生活，直奔自我实现了。

男：“我被闲置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不敏感，已经变成了佛系JB。”

女：

“他已经没有心思做前戏了。”

“上次在我强烈要求下他才做前戏，我听到他一边做一边叹气。”

“直男就是以为进去女人就会爽。神经病。”

记得年轻时，那时我们刚相遇，我没有发福，他没有痿靡，我们每天小腹肿胀，朝云暮雨，红烛昏罗帐。

十年一觉扬州梦。

结婚多年后，全都不行了。

相顾无言，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女：

“据我观察，中国女性到了中年以后（25岁后），会朝着高级人类的清心寡欲阶段进化。”

“年轻时会为了老公自尊心去假装，现在懒得装了，直接戳破生活的幻影。”

“但其实大家也知道，90%妻子的夸赞都是违心的。”

男：？

女：相看两生厌。

女：

男人，你可不能夸他们。

调查显示，男性婚内性生活越满意越容易出轨。

潘教授解释说，男性会认为这是自己性能力强，老想出去证明证明。

男：

我现在连公粮都负担不起了，我可不敢出去惹事。

其实我更愿意自己弄。

能自己动手解决的，就不劳烦群众。

没想到打飞机的时候，小腿居然抽筋了。

我们的生活都遇到了一点问题。

你问我该怎么办？

……

除了接受人是会变老的，然后继续热爱生活，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们不再害怕年轻人炫耀他们的年轻资本而自卑，因为我知道，衰老是必然到来的节日，会在某个黄昏悄悄缠上他们。

王朔曾说过：

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我就呆在我自己的未来，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我的梦想还是像小时候，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不打算实现它了。

– 完 –

人类关怀计划，一个接地气的行为艺术家，

心系宇宙，但今夜只关怀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