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娄 | 本文已获作者授权

高中时，我被班上同学取了个外号叫“亚军”。关于名号的由来是这样的：那几年，我的考试成绩一直奇迹般地稳定在全班第二——倒数第二。你已经猜到了，还有一个叫“冠军”的家伙，常年占据班级倒数第一的宝座，雷打不动。

我们俩就这样相依为命了几乎整个高中生涯。要问我高中时期最爱的人是谁，非“冠军”莫属。虽然这么说有点幸灾乐祸，正因为有了“冠军”的存在，我才能在那几年理直气壮地不思进取。“你看，这不还有比我更差的嘛。”换言之，倒数第二的我在倒数第一身上，源源不断地摄取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安慰着我，让我得以远离焦虑和自责。

后来悲剧还是发生了。“冠军”的父母看他丝毫没有交出倒数第一宝座的希望，一咬牙把他送到了市里一所私立学校，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我变成了“冠军”。当上“冠军”的第一天，我就崩溃了。无助、焦虑、恐惧、不安，一时间像决了堤洪水，把我淹没。积蓄了三年的安全感瞬间烟消云散。也许是因祸得福，从此我像发了疯一样学习，高考成绩进了全班前十，去了一所还不算差的大学。

从他人的糟糕处境中，得出自己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的结论，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不堪，这样的安全感让人停滞不前。我开始明白，从别人身上得到的安全感，至多只是虚幻的自我欺骗。真正的安全感，终究是自己给的。

从他人身上得到安全感这件事，其实人类是早有传统的。从两千多年前的古希腊悲剧，到后来的莎士比亚四大悲剧，再到如今多如牛毛的恐怖电影、灾难电影，人们依旧热衷于从他人的遭遇中，来获得一种“相比于别人的不幸，我至少还活着，我至少没那么惨”的优越感。

所以那些不思进取的学生们，那些浑浑噩噩的上班族，那些无所事事的游民们，都如那温水里的青蛙，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他们只知道，世界上还有更惨的人在，还有更多的“清蒸青蛙”、“油炸青蛙”在，自己尚且安全。

他们从没有想过，即使身边的人处境再差，自己的糟糕处境也不会改善半分。更致命的一点是，如果以五十步笑百步变成一种优越感，那么人会把自己的糟糕看成是理所当然。“只要有人过得比我惨，我惨一点又何妨”的想法，容易让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电影《女朋友男朋友》里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其实啊，我并不是希望你过不好，只是害怕你比我过更好，我埋藏在你身上的安全感和陪伴感从此消失殆尽。所以，多少情人相爱相杀，多少朋友落井下石，为的就是从对方身上获取那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2014年春天，在一次高中同学会上，我又见到了“冠军”。令我感到震惊的是，“冠军”成了名副其实的冠军——连续三届市马拉松长跑冠军。当年他转去私立学校之后，在学习上还是毫无起色，然而他在体育上的天赋，却被当地一所大学的教练发现。很快，他被那所大学录用，在学校田径队占据了一席之地。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他迎来了自己天赋的大爆发，三年马拉松，三个冠军。

“冠军”说：“当我在跑步的时候，风在我耳边呼啸。我突然间明白，我之所以跑在最前面，并不是因为别人比我跑得更慢，而是我比别人跑得更快，这才是我的安全感所在。别人都给不了我安全感，唯一可以给我安全感的，只有我自己的强大与无懈可击。”

把安全感寄托在他人身上，与自己建立安全感，是一个人弱小与强大，自卑与自信，幼稚与成熟的分水岭。从他人的弱小或者苦难上面索取安全感，只是懦夫和自欺欺人者麻痹自己的借口。因为从始至终，这样的安全感并没有让你变成更好的人。

而真正的成熟，无非就是不依赖，不索取，自己赐予自己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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