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少加
来源：少加点班（ID：lishaojia2015）
效率在主流社会中颇受追捧。
工厂追求效率，商业运作追求效率，工作追求效率，学习追求效率……
除了春宵一刻之类的美好事物，人们几乎凡事追求效率。
市场总是最诚实——人们对效率的需求，养活了超万亿级的咨询市场。
近来吵的沸沸扬扬的996，以及据说越来越多的初、高中生每天睡眠不足6个小时，这些都跟“效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么，效率真就那么越高越好么？
如果我们想看清一个事物的真面目，那么不要尝试去定义“它是什么”，而是看它的对立面，“它不是什么”。
效率的对立面是什么？
冗余
你怎么理解冗余？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重复、累赘、多余。看上去不太优雅。
我们计算机科学出身的人对冗余的理解稍微中肯一点。
在计算机工程中，冗余是为了保障系统安全可靠性的“备份”设计。
比如你现在看的这篇文章，它的数据有些在沙漠中，有些在草原上，甚至深海里，这种分布式冗余设计就是为了某台服务器断电时你还能继续看少加点班。
与计算机工程相反，现代社会更倾向于消除冗余，以此实现把资源（时间、精力、资金等）彻底榨取
不，是价值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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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有些公司，员工经常加班到深夜，上下班往返家中浪费时间，每天重复如此，从效率视角看，这是一类冗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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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消除冗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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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免费安排加班宿舍，提供洗浴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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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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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家了，住公司星级酒店吧。
这可不是瞎编，不少公司还真就这么干。
类似道理，有些中学从“走读制”到“全封闭式管理”（吃住在学校），也是为了尽量消除“来回”冗余。
实际上，我们到处可以看到消除冗余“优化”效率的痕迹。
比如，公司座位布置通常就把高频沟通协作的同项目组人员放在一块，而不是随机分配或“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如此，经常需要沟通的人就不用来回跑浪费时间。
乍一看，上述改进很好，帮人节省时间，让人更专注于事务中，改进效率，提升业绩。
但是，我们总感觉这种过度效率好像哪里不对劲。
我们的本能并非“胡思乱想”，它还真的颇有渊源，在古代欧洲，只有奴隶的工作才讲究“效率”，原因是，奴隶不太被当人看。
哪怕抛开人文主义的视角，我们就说实际的，现实中，效率真的就越高越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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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交通运输系统为例。
按照效率最优的观点，道路效率最高的状态应该就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但现实是，假设从你家开车到公司，畅通无阻状态是30分钟，那么：
当道路承载量为5%，行车时间为30分钟
当道路承载量为15%，行车时间为40分钟，略微塞车
当道路承载量为16.5%，行车时间为60分钟——增加10%车辆导致塞车猛增50%
当道路承载量达到35%时，整个运输系统完全瘫痪！
可见，随着道路运载效率的上升，整个交通系统的效能先是上升，随后成指数级下降。
与人们盲目追求效率的疯狂相反，大量优秀的人造系统都存在刻意抑制效率的冗余设计。
比如MAC OS，一旦它检测到CPU处于玩命状态太久，就会自动启动某个“空转进程”，强制占据100%CPU，迫使电脑“冷静”，以此保护重要电子元件不受损害。
当然，这些人造系统设计的灵感来源正是大自然，大自然才是鬼斧神工级的设计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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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自然生态圈在地球上存续超过38亿年，大量物种轮番登台，陆续退出，但作为一个整体，自然生态系统仍繁荣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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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达此境界，最关键原因就是大自然存在大量冗余结构，能通过“自适应”机制应对不确定性环境的各种冲击。
想象下如果大自然资源处于100%效率运作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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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恰好要由108片叶子光合作用提供。系统整体运作必须一环接一环，缝的一针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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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有人吃多了大蒜放多了个屁，可能就触发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导致整个生态系统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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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系统经常崩溃（塞车、航班延误）正是因为效率太高。
类似道理，我们的生理系统也存在大量冗余设计
比如，人体最重要的生物器官都是“双机热备”而不是“效率最大化”：我们有两个肾脏，大脑分左右脑……
最恶劣的情况，其中一半能接替另一半的工作。
我们大脑也是一个特别重视冗余的系统。
一旦它察觉哪里不对劲，比如，心脑血管持续处于高压状态，就立马让你感到疲倦犯困或想暴打老板一顿。
这时如果你还是忽视大脑的警告，最严重的情况，就可能导致休克甚至……
那么，就我们关注的工作学习效率问题，我们到底该如何在效率与冗余间保持“综合最优化”？
考虑到个体差异，这里不可能开出类似科学精准量化的模型，但我们能定性描绘效率与成效的曲线关系：
如果一个系统效率太高，那么它可能处于雪崩的边缘。
我们这个社会对效率的追求已经达到病态的程度，我就不谈那些高效工作高效学习之类的给世界添堵了。
反之，结合我自身的工作习惯，我想跟你们分享下“冗余”的好处。我发现以前很多看似很蠢的“冗余”行为无意中给到我很多 “惊喜”。
比如，我发现很多同事记录心得经验，一般会归类安置的井井有条，以方便查阅。
但我又懒又随性，既不对内容归类，记录时也就打开文档直接拉到上次记录的底部写起。
这导致我每次翻阅时都会反复把以前的内容刷一遍。按理说，这属于高冗余低效率的行为吧。
但后来慢慢的我意识到，每次记录新内容时，刷一眼旧内容竟经常会跟新的阅历产生“化学反应”，旧经验在“进化”，同时衍生了新的独创观点。
从现代认知神经科学的视角看，隔段时间“复习”不仅极大提升了长期记忆的保留率，而且，由于“复习”的过程是对旧有经验的“再现”，它跟新经验产生联结，使得经验结构塑造的更丰富——无形中，看似低效率的冗余行为竟帮了我大忙。
又比如，我经常纵容大脑的“冗余”行为，比如，工作压力爆棚的间歇，我就经常喜欢随机翻开唐诗宋词“神游”起来。
就好比刚才，我写这篇文章写得有点累，就随便翻了首唐诗（为更清晰体悟我的感受，此处可慢速一字一字朗读）：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唐）刘长卿《送灵澈上人》
赏心悦目神游了大半个小时，大脑满血复活。
或许你觉得我吊儿郎当，但其实「少加点班」不少颇受好评的专题，都是在这些半走神状态中突然冒出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类似这些“低效率”的奇怪工作（学习）习惯，我从未“戒掉”。
现在城市的孩子们备考，那效率高的像在玩命，但我以前初三的时候刷《三国演义》，高三的时候刷《红楼梦》，最近特别忙，于是我又开始刷《海贼王》……
一个井然有序的系统背后一定存在着冗余。
任何聪明的系统或个人，也一定会充分利用“冗余”来平衡效率过高导致的“负效能”。
又比如企业，在关键岗位上，基本上都有A/B角“双机热备”的设置，看似多出了“空余”人力，实际上却是保障整个系统的安全运作。
至此，我们也可以看到，现在社会的各种996现象，广大学子们“早出晚归”的高效率学习，从社会系统的视角看，根本就在作死的悬崖上走钢丝。
结束本文前，我再啰嗦一点。实际上，冗余与效率的内涵，比上述谈的更为神秘深远。
我们都知道“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线段正是效率的隐喻。
但是在审美这件事上，显然我们人类更偏爱曲线，而不是代表“效率”的直线。
比如，我们形容人体美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曲线；
在广义审美层面，比如，文学创作，好的作品也一定不会“平铺直叙”（直线），而是“凹凸有致”（曲线），读起来让你的心肺一张一弛，使你的思绪激荡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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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线的隐喻，恰恰是“冗余”，冗余暗示着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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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线的隐喻，效率，则暗示着机械。
这个话题我不展开，大家有空时可以去想下背后的内涵。
更有趣的是，很多领域，人们的思维甚至光凭“美感”就能做出好的决策。
这些，都是冗余背后蕴含的神秘智慧。
所以，如果你发现自己明明很努力了，但仍然工作成效低、学习没长进，那么不是因为效率低，恰恰相反，是效率太高了！
如果你想活的好一点，活的长命一点，还是赶紧为自己进行一些“冗余”设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