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多大程度上影响着我们人生的成败和幸福感?

大约在2012年,我学习到了“原生家庭”等相关概念,因为在教育工作中积累的有限经验,我似乎特别容易接受“原生家庭以及父母的养育方式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发展以及成年后的社会功能”这种观念。

我将几乎所有的工作和学习热情都集中在亲子互动和母婴关系上,我也很配合地用这些心理学理论来观察我自己的原生家庭和我的父母,然后就对父母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感——爱并怨恨着,并且,在这种情绪里越陷越深。

那份矛盾冲突,那种悲伤和无奈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泥浆将我整个人淹没了。

我选择了离开,放下学习,直觉告诉我:学得这么痛苦,那一定是我学错了。我尝试着去忘记那些理论和概念,也尝试着停止我的观察和思考……


几度沉浮,我终于从那些情绪泥浆里爬上了岸。


在一次沐浴在这初冬的暖阳里,我又拾起了几年前读过的一本书《情感依附——为何家会影响我的一生》。这一次,希望我能打开心量,读出不一样的体会和感悟,并且分享给你。

 

《情感依附——为何家会影响我的一生》这本书的作者之一亨利 · 马西博士是国际著名的“依附关系”研究者。


1968年,马西博士在纽约的阿尔伯特 · 爱因斯坦医学院开始学习精神病学,并进入布朗克斯州立医院接诊了他的第一批精神病人。


作为一名刚毕业的医学生,马西博士对于和病人交谈有着极大的兴趣,常常牺牲自己的午饭时间来倾听病人说话,哪怕他面对的是一群精神分裂症或是躁狂病人,以至于让人分不清他们说出来的故事是真实的还是幻想的。


或许,马西博士的兴趣点并不在于听病人说了些什么故事,而是透过他们的语言和表达来理解人类心灵的运作方式。


在这里,年轻的医生也看到了种种惨烈的场景:有些人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另一些人则尝试通过服用迷幻药或割腕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也有人常常在漆黑的夜晚开始咆哮或者威胁着要挖掉自己和其他人的眼睛。


这一切让马西博士感到好奇:为什么这些病人会生病呢?


令人遗憾的是没有哪一本书或是哪一堂课曾经以令人信服的方式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有一个儿童早期发展的课程令马西博士感到着迷,那就是西尔维娅 · 布洛迪教授制作的一部名为“六周时的喂养模式以及母婴互动”的教学片。

 

西尔维娅 · 布洛迪是一名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当时是纽约大学医学院和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的教授,她的丈夫是纽约市立大学的社会学家希德尼 · 阿克塞尔拉德,他们夫妻俩一起从事研究工作。


1963年,布洛迪和阿克塞尔拉德成立了一个研究团队,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的前瞻性纵向研究,试图确定母婴关系对人的情感发展的独特意义。他们的研究对象是131位婴儿以及他们的父母和家庭。


研究者们除了拍摄喂奶时的母亲和婴儿,还拍摄了母亲和正在成长的孩子一起玩耍的情景,并且记录孩子出生时的神经成熟度和几乎每年的认知增长。


在孩子生命的第一年里,研究人员多次采访母亲,孩子们4岁时,父亲们也参与进来,接受了深度访谈,同时被观察与孩子间的互动情况,以后每年一次,直到孩子7岁。研究者们也对孩子进行心理测试、儿童观察、校访、教师访谈及不定时的家访。


这是一项前所未有的研究项目,不仅在于研究者们完整地记录了儿童在人生前七年生活经历的方方面面,也在于研究的时间跨度一直延续到孩子们长大成人。


在这131个孩子们7岁时,研究者们与这些家庭暂时告别。


等到孩子们18岁时,布洛迪教授找到了131个孩子中的91个进行了18岁访谈和观察。


然后,还有30岁时的后续访谈、观察和心理测量。


最终,研究者们完整追踪了76名被试从出生到30岁的人生经历。

 

作为读者,我们能从这76名被试的人生故事中得到什么样的启发呢?


让我们再回到马西博士的视角上来。马西博士最早是通过那部名为“六周时的喂养模式以及母婴互动”的教学片而了解到这群被试的人生故事。


那时,正是马西博士进入医学院实习的第一年,常常好奇于“为什么精神病人会生病?”的问题。


那部教学片展示了其中17位母亲给孩子喂奶的方式。


“比如,我记得有位母亲面带微笑,平静地看着她六周大的女儿有节奏地吮奶。婴儿的小手舒展地放在母亲的乳房上,母亲轻轻吻着孩子,孩子慢慢地睡着了;


另一位母亲则把孩子抱在大腿上,没有抚摸过他一次,脸上一直毫无表情。只有汤匙和奶瓶碰触着小男孩的嘴唇,孩子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来抓去;


还有另一个案例就像重复的噩梦一样嵌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把女儿放在桌上的摇篮里,自己站在一手臂远的地方,拿着奶瓶放在孩子的嘴里。

这位母亲环顾着房间,看上去无聊烦闷。一旦当婴儿吐掉奶瓶,母亲就愤怒地把女儿的头猛拉回原来的位置。

婴儿的头向前倒着,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要哭的样子,却因为奶瓶在嘴里塞得太紧而哭不出来。房间里所有观看影片的人都因此而感到窒息。”


“我们看到了不同的母亲,有些母亲愤怒、冷漠、控制、跋扈、混乱、无能、疏离、笨拙、呆板、抑郁、好说教,另一些母亲则高效、温柔、愉悦、体贴、宽容且富有同理心。”


年轻的马西博士认为:这些早期的不同经历必将导致他们情感的成长之路各不相同,且有时会导致不同的精神状态。并且开始相信:这些早期的亲子体验一定可以在某种重要的程度上更加合理地解释他的病人们的痛苦和悲惨的境遇。


于是,马西博士一直希望能够看到影片里的孩子们是如何长大的,以此来寻找关于精神病根源的重要答案。


1971年,马西博士完成了常规的精神科住院医师的实习工作。沿着儿童在家庭中的早期经历是成人精神病理学主要来源这一方向,开始投入了依附关系领域的研究工作,并且最终进入了依附关系研究领域的中心地带。


1987年,马西博士第一次见到了西尔维娅 · 布洛迪教授。直到此时,马西博士才得知了布洛迪教授对影片中那些孩子的研究工作一直在延续着,并且刚刚完成了后续18岁研究的分析工作。这一次,布洛迪教授在旧金山精神分析研究院的报告演讲中播放了一部新的教学片“六周到六年:能力成长的个体差异”。


马西博士得以通过影片看到了那个曾经让人感到窒息的母婴关系中的婴儿,现在,影片中的她是一名6岁的女孩,名叫薇姬。


她“正在和母亲一起布置玩具教室。薇姬穿着一件印花连衣裙,眼睛大而黑,却充满担忧。她试探性地移动了一下玩偶,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母亲。


然而,母亲脸上毫无表情,就像薇姬童年时一样。母亲穿着迷你裙,戴着军事贝雷帽和墨镜,就像一个穿着时尚的国防部安全及职业保健署的工作人员。她伸出胳膊,挪动了一件家具,算是回应了女儿恳求的目光,却连只言片语的交流也没有。


孩子在玩具桌前再也坐不住了,抓着自己的胯部说要去洗手间。令人焦虑、断断续续、毫无乐趣的游戏结束了。”


这一次会面之后第二天,马西博士给布洛迪教授打电话提出,由他来接手1994年这些被试30岁时的访谈工作。因为到那时,布洛迪教授将是83岁的高龄了。布洛迪教授接受了,开始和马西博士持续密切合作。

 

30年过去了,那些有着不同品质的母婴关系和早年经历的孩子们,会分别成长为什么样的成年人呢?他们的人生成败如何?他们的幸福感指数分别是怎样的呢?那个一直萦绕在马西博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小女孩薇姬,她的生活还好吗?

 

1994年,当马西博士和他的研究团队与76名被试逐一会面时,他们故意不去了解他们的过去,这样可以没有偏见地、不带预设地认识他们。这与布洛迪教授的团队先前的做法也是相似的。测试孩子们的心理学家,不知道父母和孩子给其他访谈者留下了什么印象,反之亦然。


30年的追踪记录,研究者们采集了大量的数据资料,除了文字档案外,还有每个人数小时的录像,反复阅读、观看、分析和讨论这些资料,又花去了6年的时间。


最后,马西博士和他的合作者内森 · 塞恩伯格博士,将76名被试的人生故事整合起来,呈现在了《情感依附——为何家会影响我的一生》这本书里。


这本书分为六个章节,第一章标题“成功者们”,收录的孩子的父母是布洛迪教授认为拥有最好品质的父母,这些孩子的童年也是快乐的,他们在30岁时是满足和成功的。


第二章“童年痛苦的外化”,第三章“童年痛苦的内化”,讨论的都是童年不快乐的孩子,他们采用了两种不同的方式处理痛苦。


第二章中的孩子们在年轻时外化他们的困扰,表现为多动和对抗行为。


第三章中的孩子们则是内化了童年的不幸,大多表现为抑郁和焦虑。


第四章“无法实现的承诺”讨论的被试们是儿童时父母教育良好,而后来的发展却远不及预想的那般美好。


第五章“超出预期”则是关注了另一种与预期不相符的孩子,他们在30岁时的生活状态远远好于根据对生命第一年里观察到的母婴关系品质所做出的预测。


第六章“家庭的重要性”,综合了研究者们所有的研究所得,并讨论了其对抚养孩子、精神病理学理论和情绪困扰治疗的影响。


接下来,我们把目光转向那个令马西博士特别关注的小女孩薇姬。


博士说:薇姬是我对过去的试金石,也是最明显受到虐待的孩子,她的生活故事提高了证明创伤和结果之间存在直接联系的可能性。


这也是我特别关注的话题:原生家庭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着我们人生的成败和幸福感?父母应该为儿女的人生买单吗?作为子女,我们可以把自己人生中的怯懦、抑郁、以及种种不顺利状态归咎于父母的养育方式吗?

 

薇姬,18岁时没有接受布洛迪教授的访谈邀请,尽管薇姬的父母一直希望她参与访谈。


处于青春期的薇姬在家中会对父母大发雷霆,或者闷闷不乐,她害怕黑暗、害怕夜晚,如果有暴风雨而且只有她一个人,她就会从父母的酒柜中拿出一瓶波旁酒,把自己锁在车里喝酒,直到她感到平静、慢慢睡着。


薇姬对于培养和训练她的宠物——一只德国牧羊犬很感兴趣,并且在狗展上大放异彩,薇姬曾说:“我们心有灵犀,它给了我信心。”


薇姬很聪明,在高中时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尽管她让人感觉冷酷,但也确实有几个好朋友并且计划着去上大学。


30岁,薇姬接受了马西博士的成年期访谈。当时的薇姬,在一家动物医院里做办公室经理,刚刚下班,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和海军水手大衣。


她冷静、小心、柔和的声音掩饰着她内心的紧张。她不愿意看摄像机,因为她说这东西“冷”。


薇姬在上了大学后就不和父母争吵了,现在与父母几乎没有联系。她不再喝酒,她喜欢自己的工作,并且希望能继续上学,成为一名兽医。她经历过一段婚姻,正要再次开始约会,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和她一起创造生活。

访谈中,薇姬也有抱怨起她的父母,认为父母不应该生孩子。


她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们错误的认为,他们可以生下我们,而不必做任何事情我们就能在他们做生意的时候自己长大。”


薇姬也提到了她的妹妹,比她小三岁,正在因为神经衰弱接受住院治疗,医生诊断妹妹患有精神分裂症或者躁郁症。薇姬患有偏头痛、食欲不振和严重的周期性焦虑症。


这一次访谈给马西博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良好的感觉,马西博士认为:薇姬口才好、周到体贴、温柔、能干、非常坦率。尽管童年的创伤给她带来了痛苦的体验,但她能够看清童年的现实并且直言不讳地表达出来,成长为一个心境平和、富有洞察力并且充满希望的人。她没有成为自己境遇的受害者。


30岁访谈结束5年后的一天,薇姬意外地给马西博士打来电话,说起了她的生活近况:她正在准备与她在30岁访谈前认识的男人结婚,并且平生第一次想到她或许能要孩子了,这个想法过去令她充满恐惧,因为她害怕自己会虐待孩子,如同父母虐待她一样。


但是现在,她逐渐变得确信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和母亲完全不同的人了。


薇姬接受了几年的心理治疗,通过这个艰难的工作,她逐渐了解到自己在成长过程中从母亲眼里看到的冷漠其实不是由她造成的,也不是母亲对她的回应,而是因为母亲自己无法摆脱令人心寒的自我卷入。


薇姬也继续在照顾着妹妹,甚至充当起了妹妹的导师,跟妹妹分享自己是如何受到父母的影响并设法从中获益,帮助妹妹加快治疗。


马西博士总结说:薇姬的生活表明,她面对巨大的家庭困难,付出努力将自己转变成一个成功者,不同于其他的成功者,她性格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好经验的偶然混合,而是来自她心存希望自律地忍受了不幸,所以她的魅力是幸存者的魅力。

 

薇姬,以及其他所有参与这项研究的被试们的成长故事能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启发呢?


完整参与了这项0至30岁研究项目的被试有76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及其家庭,76位母亲被分为A、B两组,即“更好照顾组”和“不够好照顾组”。


在A组中,26个母亲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一年中非常好的哺育了她们的孩子,大部分父亲也都发挥了有效的作用。

然而,在这组中有8个孩子(31%的比例)没有得到很好的成长。作为成年人,他们在生活中的重要方面遇到了困难。

依据美国精神病学会的“整体功能评定量表”对被试们所做的心理测量结果显示,这个8人小组的测评得分低于平均值,意味着这些人有最低程度的精神障碍、一些日常生活功能上的困难,以及对生活的不满意。

B组50个孩子的父母的照顾被研究者认为是不理想的,其中9名被试(18%的比例)取得的成果超出了研究人员的预期,成年后,他们的整体功能评价分数是最高水平的一组,表示他们“没有症状,有更好的社会功能……他们生活中的问题似乎没有超出控制。”


这样的研究结果显然可以带领我们走向更深层的思考:一些人“为什么”可以克服逆境和“怎么样”克服逆境。


当马西博士与布洛迪教授分享他的30岁访谈结果时,曾经询问布洛迪教授:23年的研究带给了她什么?


教授回答说:“儿童不是由父母培养大的,不是父母教给他们如何成长,而是儿童自己从父母那里‘捕捉’了成长所需的东西。”“家庭至关重要,疗愈之旅是可能的,这两点都是布洛迪研究得出的结论。”


我想研究人生中的第一段关系,有助于我们理解自己的现状。


然而,如果我们对自己今天的样子不满意,也不能把责任都推给父母背负。


首先,父母之所以用某种方式养育我们,那也是由他们的父母和他们的成长经历造就的结果,父母们只是用自己能力所及的方式养育自己的孩子。


其次,我认同“是我们选择了他们成为我们的父母”的说法,因缘聚合,业力感召,尽管这可能不是我们的意愿,但一定是我们往昔行为的结果。


另外也要看到,即使是在婴幼儿期,我们在与父母互动的过程中,我们也有自己的主观体验和主动性倾向性,即先天特质。


所以,追踪母婴关系,不是为了追责,而是为了更深的理解,为了找到补救办法,为了自我成长,为了我们能够从无意识的代际传承中觉醒和改变。


以上内容大多摘录自《情感依附——为何家会影响我的一生》一书,算是我的阅读笔记,也分享了我的思考路径。感谢您的阅读。

2018.12.5




文:陈义萍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责任编辑: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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