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身边或者网上，可能看到过一类人：言行举止像又不像平常人，但又不是疯疯癫癫、明显异常，感觉就是不对劲。

这类“怪人”，可能是不太被人知道的精神障碍：人格障碍。

我们先来看看人格障碍的诊断。国际精神疾病的两大诊断系统对人格障碍的定义如下：

患有人格障碍的人智力没问题。当我们遇到患有人格障碍的人，他们可能上过大学，有份稳定工作，甚至结婚生子，让我们觉得他们没病，对待他们的怪异行为，偏向认为他们不是病，而是自私、人品问题。

人格障碍相比幻觉、妄想这类显著异常的症状，有其独特性。

明明也是病，说不严重，明显让人感觉“怪”——通常病得严重，才会让人明显感到异常；说严重，学习、工作、生活又可能正常适应。

心理咨询中，存在“观察性自我”和“体验性自我”的概念。我想借用这2个概念，试着通俗些描述人格障碍，帮助大家对人格障碍多些理解、包容，而不是指责。

人格障碍本质上是一种病，患有人格障碍的人“怪”，是病的症状。同感冒时咳嗽一样，暂时控制不住，不是病人故意咳嗽恶心人。

我想以梦境来比喻。

我们平时做的梦通常稀奇古怪，毫无逻辑。比如回到很多年前；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梦见去世的亲人；……

我们清醒时觉得荒谬、不合理的梦，在梦里几乎不会怀疑梦境的荒谬。

梦里你成了孙悟空随唐僧取经，也不会觉得荒谬；

清醒时，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孙悟空，在随唐僧取经，一定觉得自己疯了。

梦里也有意识，为什么不会觉得自己疯了，只是跟着梦的剧本走？

这与意识功能有关。

平时我们习惯了有意识状态，我们活在“意识流”中——流动连续的意识。这让我们感觉意识是单一功能，并不复杂。实际上，意识功能是人类作为高级智慧生物的集大成体现。

我们不会质疑梦的荒谬，因为梦是特殊的意识状态，与清醒时的意识状态相比，失去了一些意识功能，比如反思功能。

“观察性自我”即意识的反思功能；“体验性自我”即意识的感受功能。

清醒时，意识的反思功能和感受功能都存在，我们既能感受，又能反思，对于不合理的情形，会去质疑；

做梦时，只有感受功能，反思功能处于休息状态。因此，我们通常缺少反思，不会质疑梦境的荒谬，只会跟着梦的剧本走。

如果你用清醒的眼光看待梦中的自己，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像疯子，活在那么荒谬的世界，做着那么奇怪的事情，竟然那么地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怀疑？

患有人格障碍的人，就像梦中的我们，因为缺少意识的反思功能，不会觉得自己异常。

要让患有人格障碍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好比让梦中的自己知道在做梦——我们有时体验过知道自己在做梦，称为“清明梦”或“清醒梦”，但只是偶尔出现。

人格障碍的治疗难度很大，促进他们反思功能提高且稳定，就像我们要训练自己经常出现清醒梦一样——清醒梦可以训练，但很难。

有人可能会说，理解了患有人格障碍的人缺少反思功能，所以他们不会觉得自己反常，但他们可以沟通，为什么好像听不进别人说的，只选择那些对自己有利，或者自己想说的？感觉他们是故意这么做而不是有病。

这样的情形，常常让患有人格障碍的人被误解为自私、人品问题，而不是病了。

同患有人格障碍的人交流，确实会让你觉得好像可以交流，又好像跟一般人交流不一样，容易憋出内伤。

这体现心理的复杂性。我想先说个神经科学史上的著名案例菲尼斯·盖奇。

盖奇曾经是一名建筑工人，在1848年9月13日下午工作时遭遇工作事故。一根铁夯——像铁棍的工具，一端尖利——被工地炸药的爆炸力作用，刺穿盖奇的头。神奇的是，盖奇只是在地上抽搐一会就可以站起来活动。盖奇被送去医院，看起来似乎没有明显伤害。

一名叫比奇洛的医生，把盖奇带到了哈佛医学院做了一次正规的体检。比奇洛的报道断言盖奇“生理上和精神上的功能已完全恢复”，因为盖奇仍然能够行走、交谈、看得见、听得清。但一些明显的变化出现在盖奇身上。

事故发生之前，盖奇是个果断的人，如今却有点反复无常，经常出尔反尔；以前会尊重别人的想法，如今却在任何一家餐厅随心所欲地发怒；以前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如今却失去了对于金钱的概念；以前彬彬有礼，如今却间歇性的粗鲁无礼，有时还喜欢骂脏话。朋友们对盖奇的评价是“盖奇不再是盖奇了。”

举盖奇的例子，想说明：

心理的复杂性，能够在某些方面受损的情况下，其他方面又保持功能良好，让人误解为故意，或者说有目的地选择性表现。

这是为什么人格障碍的病程标准要2年以上，社会功能受损标准是工作、人际、家庭等多方面显著受损，自觉真实痛苦。

如果真是自私或者利己原因，出发点是让自己获得好处，而不是让自己痛苦；

如果在工作、家庭等多方面持续痛苦，也会想着改变，减轻痛苦，不让自己难受。

可人格障碍是多年、多方面自己也痛苦，并非自己很开心。

这里又要说明下：人格障碍的严重程度也有不同。我个人喜欢国际疾病精神和行为障碍分类（ICD-11）把人格障碍分为人格困难（即严重程度没达到人格障碍的诊断）和轻度、中度、重度人格障碍。

可能听得比较多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在罪犯中比较多，这类属于重度人格障碍，自觉痛苦程度相比其他人格障碍可能少很多。

看了文章对人格障碍多些了解，如果大家以后再遇到一些多年难相处的“怪人”，可以试着从人格障碍的病情角度去理解：可能他/她病了。

在此也提醒大家：别把人格障碍变成骂人的话，精神疾病需要社会多些理解。

文：许标  （中科院心理所健康心理学硕士，全职心理咨询师，5000+小时心理咨询经验，2000+小时专业受训经验。）

责任编辑：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