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生死疲劳》可真够厚,甚至让人望“厚”生畏,但是这本小说据说莫言只用了一个半月就写完了,而且不是用电脑打字,而是用“一次性的软笔”写的。
这让人不禁感慨:作家心中的要表达的东西,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流”出来的。莫言自己也对这本书评价极高,他曾说:“诺奖的评委主要是因为读完了《生死疲劳》,才把这个奖项授给了我。”听听这话,你品,你细品~
看这本书的过程,我真是五味杂陈,拍案叫绝。作为一个谈不上拥有文学鉴赏力的普通读者,我在看小说的时候,最主要的就是看三点,一是故事,二是文笔,三是人性。
在我看来,莫言的故事,可以用“天马行空,魔幻荒诞”来形容,至于文笔,更是复杂,可以用“极致的幽默”来形容,但是这种幽默又不是单纯的搞笑,忘了在哪看过一个大师曾说,幽默相比悲伤,是难的多的,是最高级的情感表达。
关于莫言的幽默,有一句话形容最为贴切:“在极度痛苦时笑出声来,获得内心深处的解脱”。
最后谈谈人性。东野圭吾有句名言:“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我认为人性的复杂主要体现在“人”本身,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当中。善良与邪恶、利他与利己、从众与孤独…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矛盾,都可以在人性中找到。或许正是因为“人”是如此复杂的动物,所以才滋生出来那么多关于人性的探索吧。
《生死疲劳》讲的,是一个关于“轮回”的故事。主人公西门闹是一个地主,在50年间,他经历了6次转世,第一世为驴,第二世为牛,第三世为猪,第四世为狗,第五世为猴,最终降生为人。在这50年的轮回中,西门闹以各种动物的眼睛,目睹了曾经家里的长工“蓝脸”一家三代经历的“生死疲劳”。
2012年,莫言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当时给他的授奖奖辞这样写道:“莫言是继拉伯雷、斯威夫特以及我们这个时代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之后,同时代作家中文笔更妙趣横生和令人惊骇的一位。”
的确,我在看莫言的时候,脑海里也一直浮现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这本书刚巧前段时间也重读过,所以感触更深。
据说对莫言影响最深的作家就是马尔克斯。那还是在1984年的冬天,当时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院读书的莫言,从一个朋友那里第一次听说了《百年孤独》,于是跑到王府井的新华书店,花了1块6毛钱,买到了这本书。不管是莫言的《红高粱》、《丰乳肥臀》还是《生死疲劳》,都是延续的类似《百年孤独》的“家族史诗”的主题。
在《生死疲劳》中,莫言以西门闹的叙事观点作为第一人称的叙事主轴,小说的历史背景则是1950年到2000年之间。作为中国人,我们都很清楚在这50年里,我们的社会发生了怎样的剧变。
正如一个读者所说:“这50年发生在中国农村的生死离别与社会变迁,比之前5000年间的总和还要多。”
这50年里,才能够土地革命(西门闹就是因为这个被枪毙的)到农业集体化,再到文某革,再到改革开放,在历史的洪流面前,小人物仿佛只是一粒尘埃,命运不再是个体的选择,而是历史潮流的印痕。
莫言的章回题目起的也特别有意思。
比如“驴折腾”,一方面是西门闹前世含冤而死,所以转世为驴之后,就一直折腾,另外一方面,驴折腾的时代刚好也对应土地改革的时代。
在那个热火朝的时代,大家都在“折腾”,牛犟劲呢,代表的是一种执着、坚持,也代表的是一种文化层面的固执坚守,比如农民对于土地的执着,就表现在长工蓝脸即使在大变革的时代,仍然坚持自己,宁死不离开土地,不入农民工社,最终死在了自己的那一块地里,其余几个章节也是类似。
动物是人,人也是动物。人喂养动物,好像人是高大神圣的,但从动物的视角看人,又发现人是如此粗鄙可笑的。这些动物的眼睛,就好像是一部不停转的摄像机,跟拍了西门屯整整50年的纪录片,反应了时代和历史的变迁。
在这六道轮回中,我对驴的印象最为深刻。当时,西门闹被枪毙后见阎王,他一肚子委屈,非要阎王把他放回去,他要好好质问那些人,凭什么杀他?后来阎王将其投胎成驴放回人间,他目睹了自己的正妻遭人欺辱,二房、三房则成为别人的老婆,更可恶的是,自己的儿女还管别的男人叫爹。
可以说,这时的西门闹,带着满腹的愤怒和仇恨,百般的不情愿,但是,当新炒的黑豆搅拌着铡碎的谷草进入它的口腔的时候,它又马上屈服了,莫言写道:“我不由自主地咀嚼和吞咽,在吞咽中,又使我找到了一种纯驴的快乐。”
莫言真是个奇才,他用如此黑色幽默的语言,润物细无声地把西门闹从满腹仇恨到被消磨成了无奈的过程,刻画得淋漓尽致。的确,在之后的牛、猪、狗、猴的轮回中,西门闹当初的仇恨随着目睹西门家族的悲欢离合,逐渐远去,最终消散无踪。
从这个角度说,西门闹放下仇恨的过程,其实是在轮回中读懂了人性欲望的过程,而正因为对各种欲望的看透,西门闹也获得了从痛苦中解脱的办法:放下过去、活在当下。正如莫言所说:“死去的人难再活,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哭着是活,笑着也是活。”
最后的最后,我想引用《生死疲劳》里的一句话作为结尾:“五十年代的人是比较纯洁的,六十年代的人是十分狂热的,七十年代的人是相当胆怯的,八十年代的人是察言观色的,九十年代的人是极其邪恶的。请原谅我总是急于把后来发生的事提前来讲,这是莫言那小子的惯用伎俩,而我不慎受到了他的影响。”
嗯,这是莫言的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