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双相情感障碍吗?
双相最主要的症状,是不断地在抑郁和躁狂两个状态中切换。在我11年的咨询生涯中,我见过很多双相患者,双相比抑郁症更复杂,但并非不可治愈。
今天我征得了一位来访者的同意,给大家分享他从双相中治愈的故事,希望让更多人以力量。
你要相信,不管是抑郁、双相或是其它,都只是暂时困住了你,你可以走出来,也应该走出来。
一
高学历高智商男孩
因为双相吃药七年
小新来到我的咨询室时,刚好30岁,工作了五六年。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有点胖,眼神躲闪,好像很害怕,不敢直视人。
如果是没有了解过的人,不会知道眼前这个老老实实的男孩,其实学历很高,还曾在海外留学,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是读硕士期间被确诊的双相情感障碍,已经服药7年了。这七年里,他一直在抑郁和躁狂两种状态间切换,有时抑郁一个多月,觉得自己是一个垃圾,不想跟外界有任何交流;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和契机,突然就从抑郁跳到躁狂,变得很亢奋,很想找人说话,脑子又无数想法,有时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不管抑郁还是躁狂,都只是他表现出来的症状。我发现小新是一个自卑与自负的结合体,他的情绪起伏和自价值感成正相关。
咨询就从自我价值感入手,先探索他的自我价值感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回顾了他的人生,在他的家庭里找到了原因。
小新的爸爸曾经有过精神分裂史,但已经治好了,正常生活,正常工作,在事业单位有编制。即使这样,从小新记事开始,爸爸就一直被人瞧不起。外人是这样,家人也是,爷爷、奶奶和姑姑都觉得他不行,能力差又懦弱,神经兮兮。妈妈也被人瞧不起,因为没文化,素质不高。
那他们家谁是话事人呢?答案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姑姑。姑姑很能干,他们家所有人都要听姑姑的。咨询做到第六次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有时我觉得做咨询就像破案,我们要去找到那些蛛丝马迹,然后抽丝剥茧,看看是什么因素让他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这个线索就是,他把姑姑的家庭地位,形容为“太阳”。而且姑姑仿佛有特权,因为对家里贡献特别大,劳苦功高,全家人都得让着她。
比如说话时,永远是姑姑在说,自己一说就会被打断,问她为什么要打断,她会非常武断地说:“你是错的”,或者“如果你要这样说/这样想,那就没有什么好沟通的”。她永远在强势输出观点,还要假装很民主。
在他潜意识里,姑姑是个极度完美的人,他给姑姑的评价是100%的好,与此相对的,是对爸爸的评价:100%糟糕。
他如此嫌弃爸爸,但他对自己的评价,和对父亲的评价也是一样的,100%的糟糕。
这种想法是怎么形成的呢?
当孩子认同某一个抚养者的时候,就会100%接受并且复制这个抚养者的价值观。他崇拜姑姑,同时复制了姑姑的价值观,像姑姑一样把爸爸和自己贬进了尘埃。因此长大后,也一直觉得自己在他人眼中也是个废物。连咨询时都在想:“我在咨询师眼里是不是也是个烂人?”值得赞赏的是,他勇敢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所以我也有机会去回应他:“我看到了你身上有很多有点,比如善解人意、聪明、悟性高、体贴等。”
在他没有建立稳定的自我价值感之前,每次咨询我都会夸他,这些夸奖并不是场面话,而是如实说明,更重要的是,我们其实是通过不断的互动,建造一个新的关系——让他感受到,在家庭关系里从来没感受过的真诚的欣赏,感受到平等;让他知道,关系可以有另一种模式。
很多时候,我们懂得了很多道理,却依然无法做出改变,就是因为没有在情感层面真切地体验过另一种可能,而咨访关系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要彻底走出来,他还需要改变更多。
二
家庭是一个稳定的系统
如果破坏了系统,会怎么样?
从100%好和100%坏的评价中我们可以看到,小新过分美化了姑姑、过分黑化了爸爸。我说:如果请姑姑从这个神坛上的位置走下来,从太阳的位置走下来,会怎么样?
他悟性很高,马上意识到,变化可能会解构他们家的系统。他们家一直都是一个很稳定的结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如果这个运作稳定的系统发生变化,就好像会经历一场地震,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而且,还有个更难以察觉的点是,他也不是很想去改变——作为弱者,在这个系统中,他也是受益的,因为会受到保护和照顾。
比如抑郁住院后,家人说做好了一辈子养他的准备。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可以过一个现实层面非常省力的人生(心理层面不一定)。但这个“自己是弱者”的认知,也是这个系统赋予他的。姑姑把自己的地位摆得很高高在上,类似于拯救者。
有了无所不能的拯救者,就必须有啥也不会的巨婴,否则这个系统就没法平衡。就像英雄电影里,一定要有大反派,才能衬托出主角超强的光环,所有的关系都是互相成全的。如果不想做这个反派,他需要试着去改变自己,不再把姑姑当做权威。
为了不被害怕的情绪压垮,导致无法行动,我跟他强调说,即使他的变化会带来大家的变化,也未必能到发生地震、解构家庭结构的程度。
讨论到这些,他就有了越来越多的力量去做一些改变。后来有一次,他说在改变的过程中,他确实体会到家里有种「莫名其妙阻止他成长」的力量。
“比如当我说了一些家人不认同的话,他们就会让我吃药,觉得我又不好了。他们似乎没办法接受我停药,担心我停药会把平稳的生活毁了。”他之前还觉得,不可以说姑姑的不好,因为“吃人手短”,受了人家的恩惠还说她不好。但是后面他也渐渐发现,姑姑也是有缺点的,而且对他有很多的操控,而且也看见了父母对姑姑的怨恨。
这个发现对他非常重要,因为他把姑姑从神坛拉下来了,不再是“100%的好”,那也就有了空间,去看到他父母和自己身上的好,不再是100%的糟糕。
咨询到中途的时候,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父母和我)不再和他们(爷爷奶奶姑姑)住在一起了,那时候我爸爸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可能会活出智慧的样子,眼睛里应该是会有光的。”
我追问道:“那你呢?”
他说:“到时候我可能也会更冷静、更成熟、格局更大,甚至大脑结构都不一样。”
这段对话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因为他身上明确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可以去看到和承认爸爸的好了,因此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好了,其实他爸爸挺聪明的,他自己也遗传到了这一点。
三
双相治愈后的人生
会是什么样子?
回忆整个咨询过程,我主要是在这三点上“发力”:
▷帮他看清复杂的家庭结构,调整对家庭成员的认知;
▷帮他看到自己负面行为背后的正面动机(比如躁狂是为了帮自己从抑郁中走出来),用不一样的眼光看自己;
▷让他在咨访关系里,体验到被认可被欣赏,获得勇气去建立与以往不同的关系模式。
结果也验证了,他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a. 从自卑变自信,对自己有要求,对人生有期待。
刚开始咨询时他是有点胖的,但他后来去健身,减掉了十几斤,变成了一个非常有精神的小伙子。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因为健身是一件非常需要毅力的事情,普通人都很难坚持,处于抑郁状态的人,更加没有足够的心理资源去支撑他健身。当他开始健身了,说明已经从抑郁状态中走出来了,而且对于人生、对于自己有了更多的期待和要求。
b. 从认为自己不配有爱情,到收获爱情。
咨询中途,经人介绍,他谈了女朋友。一开始他不相信这个女生会真正喜欢他,可能只是为了介绍人面子跟他在一起,迟早会离开他。但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直在做咨询,我们一直在觉察在成长,他慢慢也能相信,女朋友对他是真的喜欢,而且还会及时给他的进步提供更多正向反馈。
c. 从苟且度日,到认真过好每一天。
咨询到中后期,他开始思考一些很现实的问题了,比如自己在职场上的核心竞争力。这也是一个人变好的迹象,因为以前是没有力量去思考现实问题的,更多的是沉沦于过去。但现在开始思考如何让生活过得有价值、有意义,不再内耗,主动去学习、考证、提升能力。
前几年他写的新年愿望是:我没有什么愿望,我不配有愿望。但是现在,他说:新的一年我就不许什么愿望了,因为我要脚踏实地地和这个世界过过招了。成了一个非常积极且踏实的人。
看到他的这些变化,真的让我非常欣慰,也备受鼓舞。最有意思的是,他说:“咨询期间感觉自己没什么变化,可是现在回头去看看过去的自己,简直是如获新生!”
最后,我想说,抑郁症或者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很容易掉到一个绝望的状态,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希望,痛苦永远不会终止。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和机会,比如去进行心理咨询,当然这个咨询师不一定得是我,你可以去找适合你的咨询师。
当你能够穿越这个至暗时刻,你一定会有所收获。因为在穿越的过程中,你会长出新的翅膀,学会飞翔,就像小新一样,重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