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世界杯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每晚10点那场的淘汰赛成了我们一家三口共同的休闲时光。昨晚9点多,我走出书房,走向客厅的沙发,这时,看见女儿坐在沙发上,愁眉不展,身体有些蜷缩。
“怎么了,孩子?你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肚子痛~~”
“你晚上吃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吗?”我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沙发旁坐下,然后将孩子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搂着她。
“没有。吃完饭之后,我和桐桐在在楼下跑。刚才,妈妈又碰了我的肚子一下。”
“我甚么时候碰你肚子了?!”老婆也来到客厅沙发旁,听到孩子话,她似乎有些愤怒和委屈。
“妈妈刚才拉了我一下,我感觉肚子更痛了。”孩子解释道。
到这里,我大概清楚了。孩子的痛是由于饭后立刻奔跑引发的,牵拉的刺激让痛加剧了。
我轻轻的抱着孩子,问她:“你是希望有这个痛呢,还是希望没有这个痛?”
孩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不希望有了!”
我说:“好的。我们想象一下:你今晚吃完饭以后,和桐桐在楼下跑,然后你妈妈又碰了一下你的肚子,但是你一点都不痛。然后,你会怎么做?”
孩子说:“我可能会继续跑。”
“是的。饭后奔跑让你肚子有点受伤,但如果不痛,你可能会继续跑。而且,下次如果跟小朋友在一起吃完饭,还可能会跑。长期下去,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会死掉。”
“是的。痛是在提醒我们,身体受伤了,对吧?可惜,肚子不会说话。”这时,我把头靠在孩子的肚子上,用滑稽的声音扮演肚子对孩子喊,“我受伤了~~,我受伤了~~”
然后接着问孩子:“肚子受伤了,可是肚子又不会说话,它该怎么办呢?”
孩子说:“它只能用痛来告诉我这件事。”
“所以,为了更好地活着,为了健康,我们是不是应该感谢痛的提醒呢?”
孩子没有回答我,可能是若有所思吧。
“我们来感谢一下痛,好不好?只要你感谢它,你的痛立刻就会缓解。”
孩子不太相信,但她愿意试试看。
“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肚子上,去感受一下痛在那个部位(停2秒),感受一下是什么样的一种痛(停2秒),感受一下痛感的起伏变化(停2秒)。然后,把你的右手轻轻地放在痛的部位,轻轻地抚摸它,并对它说‘我知道了,饭后跑会受伤,别人碰到肚子也会受伤,感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这些事’。”
孩子坐在我的腿上,闭上眼睛并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却没有说话。于是我催促她“感谢它了吗?”孩子提高声音、有点不爽地对我说“我在心里说呢!”
过了几十秒,我问孩子:“痛好些了吗?”孩子说:“好些了。”
“真的好些了吗?你不需要骗我。”
“真的好些了。”孩子的眉头不再紧皱,身体也不再蜷缩了。
“那我们看俄罗斯跟西班牙踢球吧!”
孩子的肚子痛真的好些了吗?如果真的好些了,机制又是什么呢?我的猜想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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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询多年,我的一大感触就是——几乎所有的心理问题都是亲密关系问题。
就算是那些求助抑郁、焦虑的来访者,求助职场问题的来访者,他们在发展和维持一段亲密关系上,都会有一些困难。更不用说,大部分的来访者的主诉就是亲密关系问题。所以,当我表达对孩子的关心,并抱着她的时候,她的痛已经减轻了1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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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习接纳承诺疗法(ACT)的过程中,祝卓宏教授告诉我:“痛分为两种,一种是纯净的痛(pain),一种是有语言参与的污染的痛(suffering)。”
具体到孩子昨晚的痛,纯净的痛指的就是饭后运动造成的肠系膜牵拉痛,而污染的痛指的是孩子的各种抱怨、后悔、自责——“为什么我的肚子会这么痛?”“妈妈为什么会碰我的肚子?”“饭后不应该跑,我真蠢!”……
污染的痛的来源是纯净的痛,更加准确地说是“我们不想要纯净的痛,引发了污染的痛。”反之,当我们对纯净的痛心怀感恩时,污染的痛就消失了。所以,当孩子认为痛是善意的提醒的时候,她的痛已经减轻了5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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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痛的部位,感受痛的变化,感受痛的类型”,这可以看做一次“正念练习”,这种练习可以让身心平静。此刻的你就可以体验到这种感觉:选择一个放松且有尊严的姿态,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到呼吸的过程上,注意空气从鼻孔如何呼出,注意腹部的一起一落,注意肩部的微微起伏,保持1分钟。
电影《相遇星期二》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什么是人生最困难的事情?”
“与生活讲和。”
孩子与她的肚子痛讲和的故事,或许并不能缓解你此刻的痛苦,因为你的痛苦比孩子的肚子痛可能要复杂许多。我想表达的是,讲和很难,但是通过不断的练习和学习是可以做到的。目前,已经有大量的实验证据支持了接纳承诺疗法的有效性,中科院心理所的祝卓宏教授带领的团队一直在从事相关的研究。
人生常苦,同时生活又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