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鲁
来源:陈鲁一周一点(ID:Giselajia)
我从未去过迪斯尼,也没有欲望去。不过我心中有自己的迪斯尼,那就是心理学大会。
美国的心理学会多不胜数,有综合的,有专注某个领域的。我喜欢去综合的,那样可以快速接触各个分支领域的最新动态,更新自己的知识结构。
这次去的,是 American Psychological Society (APS) 的年会。
周五早上乘7点的航班,六小时后赶到旧金山,因为旧金山比纽约晚三个小时,赶到会场12点多,还能参加半天的会。
会议在旧金山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举行。我正在张望着找酒店大门,迎面走来两个年轻人,边走边说,蹦出来的词有 Introduction (论文的介绍部分) 和 Studies (研究项目)等,我心想,找对地方了。
在二楼领到注册名牌,发现下午场1点开始,有20分钟可以吃饭。赶紧跑到酒店对面的一家泰国餐厅,点了一碗米线。
餐厅里面坐满了参会者,听谈话就知道。这不,身后一桌女孩,听着象研究生。“What were the effects? Driven by a few kids? “(结果如何?是否几个表现特殊的孩子的造成了这个结果?)
我边吃边看会议节目单。好痛苦,因为同一个时间段有很多演讲同时举行,想去的肯定不止一个。挑选的过程就是忍痛割爱的过程。
就这样,周五一点到周日一点,我在这个心理学的迪斯尼世界享受了整整两天。
心理学家在研究些什么呢?心理学的最新动态是什么呢?这不是任何人敢通过参加一个会议、写一小篇文章能回答的问题。
毕竟,来这个会议的只是心理学者的一小部分,会上我去的讲座不过5%。以下的总结,来自我的角度和体验,大家谨慎欣赏便罢。
酒店大厅心理学子办理入住手续前后小憩
动态一:心理学研究的面越来越宽
“住房” 和 “家” 的概念有什么不同?人心理的 “家” 感是如何产生的?“想家” 是一种病吗?
带着好奇,我舍弃了认知、性别差异等重大话题,去听了密苏里大学的 Milla Titova 博士的演讲。
她说,有研究发现,房子 (house) 和家 (family) 在人心理上是两个概念。说起家来,人们的概念中有稳定、隐私、自我表达的成份。
她在研究中让人描述自己的家,并且附上自己家的照片。研究人员创造了一个指标,叫 “家感” (homeniess),是人主观上对自己家的感觉。“家感” 强的人,健康心理 (well-being) 指标就高。结果发现,有些人的家客观上很漂亮(家的照片被陌生人打分),但是主人对它的描述不是很有 “家感” (homeniess)。
也就是说,一个豪华美丽的房子,不见得能给人亲切感归属感,而一个普普通通的房子,却能做到这个。
你也许会说,这有什么?我们早就在生活中观察到了。还用得着你们去用科学手段研究?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想。但是,发现那是自己目光局限。为什么?
让我说完 Titova 博士那天的演讲内容你就知道了。
她说,自己想以后研究共同空间 (shared space),比如大学生宿舍,如何让不同的学生产生共同的家感。听众有人提出,她可以研究旅馆空间如何影响个人的心理。
也就是说,任何一个研究话题都不会止于那个层面。它会导致一个研究体系的出现。研究体系延展出来的实用和理论价值则是不可限量的。
对于我们普通人,这个研究的价值就是提醒我们,不要在光顾着去买房子、装修房子的时候,忽略了家里的 “人气”。
相反方向想,当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的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是否通过人工改变环境可以提升 ta 的家感?
Mirelle Zamudio University of Nevado, Reno
今年刚刚大学毕业的 Mirelle Zamudio 的研究开始给我们带来一些答案。
她的大目标是研究人到一个新的环境下的适应状况和什么因素有关。她研究的因素有想家的程度,喜欢新的地方的程度等等。
想家和不喜欢新的地方都会独立造成人的心情低落。但是,只有不喜欢新的地方才会让人产生孤独感,而孤独感又会导致一些心理问题。
那我们可以把 Titova 博士的研究和这个结合起来想。就是,通过对新的环境进行一些设计和人文操控,让人的家感加强。
我驻足她的 poster 良久,甚至和她聊起私事。这几年萦绕我脑中的一个大问号是中国小留学生在海外的适应。
当我提起这个群体的时候,虽然 Mirelle 一点不了解,但是,我相信,通过她这样的研究人员去继续推动这个领域的研究,我们会有更精确的对海外小留学生的心理健康的支持和干预手段。
听说我是纽约来的,她很开心,说自己的哥哥刚去那里,准备在纽约的演艺界闯一番。
一个社会的公众对历史事件的看法会和这个社会的运作、大气候息息相关。而对历史事件的看法则会和人们对基本事实的掌握有关。
心理学家研究的人类的集体就和这个相关。
老牌认知心理学家,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 Henry L. Roediger,III 教授报告了他未发表的研究。他先调侃,说在这样的会议上,最理想的是报告未发表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是他唯一剩下的未发表的数据。他的幽默在于,他把自己说得 “可怜”,其实侧面显示了他的高产,因为所有过去做的研究都得以发表了。
他这次的研究,是世界不同国家的普通公民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记忆。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各项事实的掌握度,俄国人最准确,美国人、日本人最差,中国人居于中间。对于自己国家的贡献,所有国家的人都觉得自己国家的贡献大,高于根据事实达成的指标。
他的研究,让我们产生了无数的问题。我们的社会里,公众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多大程度上是基于事实、基于理性思考?
一个人要混得好,要自尊自爱,自尊自爱来自对自己客观的理解。一个国家和民族要混得好,也要自尊自爱,自尊自来自来对自己的历史、全世界的历史的客观理解。
我们可以做些什么?这种思维模式,给我们开启了无限的思考和探索机会。
弗吉尼亚大学的 Nicholas Buttrick 教授的研究课题是,人口密度是否和人的生命意义感有关系。
他把生命的意义定义为:
-
重要性 (Significance): 我做的事情对任何人有用吗?Do what I do matter?
-
未来感 (Future): 我是否能把握我的未来?Do I have control over my future?
-
明白感 (Coherence): 生活中发生的众多琐事,我是否能够串连起来,明白它们为什么? Do things make sense?
他使用超大型的世界面积的数据进行了复杂科学的分析。结果发现,世界上人口密度大的国家,大家报告的生命的意义感就低。(这是控制了体制、经济等很多变量后的发现。)
他又进一步做控制性研究 (manipulations immersion)。让人在实验室里面,通过看不同的画面,听不同的声音,人工给他们创造出空间拥挤或者宽松的感觉。结果也有同样的发现。
他把生命的重要性,定义为一个人对世界的贡献。我通过提问,提醒他,要考虑文化的不同。有些文化中,人生的意义不见得就是对世界作出贡献,而是对家庭作出贡献。在某些物质和社会环境下,生命的意义就是让一家人活下来,死不了。他表示赞同。
对于别的文化的理解,美国心理学家过去已经跨出了很大一步,但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人家在认真努力地通过一个个研究、一次次对话去做了。我这次一个小小的提问,会让这位年轻白人新锐研究人员暂停一下想一想,这是科学指引下的大脑不可避免的反应。
动态二:心理学研究越来越深
深入的一个特点是细化。用人格的研究做例子。
我这次碰到了好几个Alexithymia (述情障碍) 的研究。有这种障碍的人很难辨认和表达自己的情绪,导致社会交往问题。从1970年代,这个概念在心理咨询领域被提出,本世纪初开始,才被心理学家用科学的手段进行研究,比如它的大脑神经机制。
而这次会议了解到的研究,表明研究者在积极探索它的社会机制和成因。一个研究显示,控制欲过度强的妈妈容易有这样的孩子。另有研究显示,有这种倾向的孩子,容易沉迷于游戏。
和对 Alexithymia (述情障碍) 研究推进一样,心理学家还从人格中提取出一种细化的人格成份,就是对别人的行为过度敏感。有这种性格成份的孩子,如果家庭环境好,就特别受益。如果家庭环境不好,就特别受罪。
我去了这个研讨会,题目是 —
带有动力的学习和努力是如何发展出来的?Developmental Emergency of Motivated Learning and Effort
“我的孩子怎么就没有耐心?”常听家长这么说。
学龄前儿童如何能够坚持做一件事情?什么样的环境状况会让他们坚持?
麻省理工学院 的新晋博士 Julia Leonard 通过严格的实验研究发现,当孩子看到大人坚持做一件事情,并且最终成功了,孩子就会坚持。如果大人不坚持,或者坚持了没有成功,孩子就不坚持。
这说明,孩子们需要榜样,但是不会盲目跟随榜样。他们会算计自己的投入和产出是否匹配。“They are rational.”(他们是理性的。)Leonard 博士这么评论学龄前儿童。
所以,她给家长的建议是–
以身作则,努力,并且尽量成功。Practice what you preach, try hard, and succeed.
斯坦福大学的 Hyowon Gweon 教授发现,孩子即使有内在的动力去解决问题,但是,如果有机会向大人展现自己成果,去坚持的愿望会更强烈。
伯克利大学的 Kristen Delevich 教授研究青春期雄性和雌性荷尔蒙的高高低低会如何影响焦虑感、学习的专注力等等。
Katherine Insel 博士则发现,青春期少年,对于物质刺激,能够认识到是物质刺激,也重视,但是,不能转换成行动的动力。大脑扫描发现,是因为大脑前额叶和后部的链接还没有通畅。
这四位平均年龄也就35 岁的女性新锐心理学家,向我们指出,不同年龄的孩子学习和解决问题的动力,来自于他们周边人自己的行为、对孩子的关注、身体内的激素水平、大脑神经分支系统的连接成熟度。
动态三:心理学家更加关注民生
教育一直是心理学家关注的大点。会议中有关教育的研究不胜枚举,我挑个小小的例子。
从左到右: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 Changrui Li, StefanyMena, Catherine Cook
我从这个 poster 前匆匆走过,急着赶去听一场讲座。没想到,被一位白发老教授拉住,直接把我赛到了一群年轻大学生之间。
我一头雾水,其中一个叫 Catherine Cook 的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就开始给我讲了。她很专业地指着团队的 poster,从头开始讲。还没十秒钟,我就把她打住,说 “我时间不多,你就直接说研究方法和结果吧”。
她马上调整解说,一分多钟清楚地把研究说完了。他们把练习足球射门的孩子们,分成两组,每组用一种不同的方法训练。一种就是自己练习射门,一种除了这么练习,还到球门后面去看别人练习射门。之后测评哪组进步大。结果发现,后一组技术提高更快。我和 Catherine 共同分析原因,认为是学员掌握的信息多了,帮助他们形成了更丰富的资料库,加强了他们的判断力。
足球技术是这样,其实别的科目的学习也是这样,比如我目前专注的中文教学领域。离开这群大学生的时候,我很满足,暗暗谢谢那位白发教授把我给抓住了。他肯定是想让自己的学生多一个锻炼的机会。
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是心理学家多年关注的。这次看到他们对生活质量的研究更加细化、深入。
康州大学的教授 Ann Devlin 研究养老院里的生活质量会如何受家具摆设的影响。
她研究的因素很多,比如是否有窗子,座椅种类和多少,体重超重人的座椅,电视的摆放位置等等。
她这次讲了很多发现,在此只说一个小小的作为例子。她发现,电视机在房间的摆放位置会影响人的控制感。对于行动不变的老年人,如果房间的电视摆放在特别显眼的位置,但是老人不能自如控制它的开关和音量等等,就会产生焦虑感。
解决方案或是帮助老人掌握控制电视的手段。如果老人的身体不允许这方面的提高,就从另外一个角度着手,把电视放在角落不太显眼的地方。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但是,它提供了一个思维角度。它说明,人的心理健康,不管是两岁的孩子,还是八十岁的老人,和一个人对于环境的把握感息息相关。对于老人和孩子的帮助,来自于辨认他们在生活中有什么感觉自己不好控制的东西,帮助他们去增加控制感。
(我们这里来个脑筋急转弯。就是,这种控制,指的是合理的控制,能够满足人的基本要求的控制。不是不合理的控制,比如控制别人的心理和行动。)
很多家长错误地把送孩子上到好大学为目标。为什么错误?因为上大学不是人生的目标,而是孩子进入了一个新的人生 “领地” 被生活检验。
那当今的新生代大学生,他们的心理健康状况如何?有些什么警讯?
加州大学的 Jean M. Twenge 教授,通过研究全国性数据,得几个结论。
在2010年左右,大学生中的焦虑、抑郁患者比率突然飙升,只升不降。全美国的大学,在接受前所未有的学生心理健康挑战。
她发现,现代的青少年不如原来的独立。比如,现在18岁的孩子,和六七十年代的12岁的孩子的生活状态一样。因为独立意识差,上大学后焦虑感强。
她发现,手机和它的各项功能过多夺取了青少年 “真人” 互动的机会,让他们丧失了一个心理健康的保护源。
大学不是重点、符合年龄的合理的独立、真人互动的意义,这几点不就是育儿和教育的核心点吗?
如何让一个人更加有创意?更加有道德?心理学家继续寻找答案。
这次,我听了一场新加坡学者的演讲。他们研究一个人的自我概念如何让自己更有创意和道德。
一个人的自我概念,就是,“我是谁?”
笼统来讲,西方人的自我概念更个人化 (independent self),东方人的自我概念更集体化 (inter-dependent self)。
如果一个人具备个人化的自我概念,他会强调自我的感受、想法、成就。如果一个人具备集体化的自我概念,他会强调自己和感受、想法如何融入集体,自己对集体的贡献。
南洋科技大学的 Albert Lee 把美国人(个人化自我概念的代表)和印度人(集体化自我概念代表)被式分成两组。让他们回忆自己做过的不好的事情,或者让他们回忆自己的一个亲戚做过的不好的事情。然后,给他们看一些日常用品,比如肥皂,洗手液,牙膏等等。让他们选择自己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也许不知道,我也是这次才学到的,心理学家已经发现,如果一个人有心理上的羞耻感,他会在这种实验中选择更多的清洁用品。(注意,在此不要冤枉我们生活中那些爱清洁的人。)
结果发现,当回忆自己做错的事情后,相较于回忆自己的亲戚做错事情后,美国人会更加想清洁。而印度人,当回忆自己做错事情和自己的亲戚做错事情后,清洁的欲望相同。
也就是说,美国人自己做错的事情,会更加自责。但是,自己身边的人做错的事情,不会去自责。而印度人,则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做错的事情,都会赶到自责。
他通过另外一个实验证明,这两种文化的人的自我概念也可以变化,通过听到的、看到的东西,会往对方的方向变。
也就是说,通过让一个人往个体化自我概念方向偏一下,会让他更加重视承担个人责任。让一个人往集体化自我概念方向偏一下,会让他更加重视自己身边的人承担的责任。
个人自我概念中含有自我认同。比如我的自我认同有女性、家长、老师、朋友、女儿等等。
Chi-Ying Cheng 教授来自新加坡管理大学。她研究女性商业管理专业的学生。这些学生一个自我认同是性别(女性),另外一个是专业(商业管理)。
她发现,那些能把这两种认同有效统合的人,也就是不觉得这两者是冲突的,创造力更强。那些把这两种认同认为是对立的,也就是觉得它们有些冲突,创造力就差。
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在个人概念里面含有自我认同。比如,我是家长,也是老师,家庭和事业。如果我觉得家庭和事业是冲突的,做事情的时候觉得对不起孩子,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没有工作而失落,我们就会产生纠结。如果有效统合,在两个角色中自由转换,就会因之产生 “正能量”。
她的分析是,每个角色都建立在一个知识体上。如果有效统合,你会在决策解决问题的时候,把两个知识体的东西都调动起来,创造力就会强。
她创造了一个量表,测评一个人在这两方面的统合度。Gender-Professional identity Integration (GPI).
她让被试去为两个产品设计广告词,用精确的手段测评他们的创造力。结果发现,统合度越高的,创造力越强。统合度越低的,创造力越查。
Brandon Koh 新加坡管理大学的博士生 Brandon Koh说,人的创造力被束缚,是因为他们会受思维定式的影响。但是,当要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人是很难不去使用心理定式的。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要是让人去画一个外星人,大多数人画的,都能在已知的动物身上找到原型。
那如何让人不去使用心理定式呢?他决定用一种新的定式来代替旧的定式。他选择的是思考未来。他让被试去思考未来,然后测评他们的创造力。结果发现,这样能够提升创造力。
开阔的自我概念,就是个人、集体兼具的自我概念,在多个社会角色中自由转换、有机统合的自我概念,知道现在的我、想象未来的我和世界,自我概念跨文化、跨社会角色、跨时间转换,让人更有创造力,也许更加道德。
动态四: 心理学家继续积极自我怀疑
心理学家的自我怀疑精神在会议中随处闪烁。
成长性思维的概念,通过 Dweck 等学者的研究,已经传播全世界。周五我一到,就去听了一场有关成长性思维的演讲。题目是 –
How important are growth mind-sets for learning and achievement?
成长性思维对学习和成就有多么重要?
第一个讲的人是密执安州立大学的Alexander P.Burgoyne。很年轻,长得象电影明星。他做实验,让成年人去学习音乐,都是从来没学过音乐的人。测量了他们的各种各样的智力指标,外加成长性思维。同样的学习时间和方法,是否有成长性思维的人会学得更好更快?
他的发现竟然不是。反而,他发现是智力的某些指标和学习效果有关系。
紧接着,英国爱丁堡大学的 Timothy C. Bates 博士做了发言。他竟然研究了 Dweck 的原始数据,发现根据他的重新数据分析,成长性思维对儿童学习效果的影响很小。
这两个发言过后,听众陷入了沉思。
一名听众发言说,“ Some findings appeal to the mass mind. As soon as such a finding comes out, the world is ready to accept it. “ (有些发现,特别符合公众的心理,一出来就会被迅速接受)。
Timothy C. Bates 表示同意,说 “We need to tell the truth, not what the world wants to believe in.” (我们需要说出的是事实,而不是世界想要相信的东西。)
那一刻,我觉得很 high, 因为这就是吸引我的科学精神。
世界上的各类劣行中,情节最重的就是强给别人灌输自己相信的东西。情节轻一些的,是轻率地把不经验证的东西让别人去相信。
而心理学家,不仅不参与这些行为,还会终其一生,为人类寻找事实。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自我怀疑,自我挑战。“吾将上下而求索”,用屈原的这句话来形容他们一点都不过份。
接下来,上台的是一名带眼镜的壮年男士。他是得克萨斯大学的 Davie Yeager 博士。他介绍了他和 Carol Dweck 做的长期跟踪研究,就是在学校训练学生的成长性思维。
他们发现了在家庭为高收入群体的学校,这种训练没有效果。在低收入群体的学校,在训练得到学校足够大的支持的情况下,就有效果。
他表示,要继续研究,找准成长性思维真正的受益对象。
演讲到最后,他掷下一句,“We’re just starting!” 大大的英文字,写在屏幕上,意思是,我们不会放弃,并且要继续研究下去。
接下来,风头又转回去。
最后发言的是这场研讨会的组织者,凯思西储大学的 Brooke Macnamara 博士。她看上去也就三、四十岁。短发,戴着两只大耳环,姿态非常沉稳。她研究了好几百个专门有关成长性思维培训的研究,把所有研究的发现统合起来 (meta-analysis)。目的是看培训效果是否因年龄、家庭收入、培训方法等不同而不同。
她发现,相比更大的孩子和成年人,对儿童的成长性思维培训有点微弱效果,但是,也是发生在低收入家庭,并且培训的方法要互动性强。
大家不要根据我对这场演讲的描述,来对成长性思维做任何定论。但是,知道心理学家还在深入研究,去谨慎实用这个概念为好。
Gavin Nobes 教授
在大会结束前,我在 poster session 撞上了英国的 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 的Gavin Nobes 教授。他推翻了英国学者多年前的一个研究发现。当年的发现来自于英国警察局的虐杀儿童数据库,结论是继父比亲生父亲虐杀儿童的机率更高。
他用更严谨的统计学方法,发现相比亲生父亲,数据中的那些继父更加年轻,受教育程度更低,收入更低。当把这些变量控制后,继父虐杀儿童的机率并不比亲生父亲高。
我向他表示感谢,感叹之前的不严谨的研究发现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一位男性,如果当上了继父,心里会多么忐忑。一位女性,给自己的孩子找了个后爸,心里也会多么忐忑。这会给他们的关系增加多少不必要的沉重。”
我们又聊起来他做的另外一块研究,就是早期儿童的道德发展。他研究的是儿童判断一件事情是对是错时,在多大程度上是根据事情的后果 (outcome based),在多大程度上是根据肇事者的意图 (intension based)。他和同事也是修正了皮亚杰的理论,发现幼儿也有根据肇事者意图来判断事情对错的初步能力。
聊到这里的时候,大会就散场了,我们是唯一剩下的几个人。Gavin Nobes 出乎我意料,悠悠地说了一句 “We’re not sure what we contribute to the world. ”(我们这些心理学家真不能确定我们为世界贡献了什么。)
这个问题我每天都带在脑子里,并且已经有了答案。我毫不犹豫地说 “At least, as humans, psychology has made us collectively more self-aware. ” (至少,心理学让我们人类集体性地更加自知。)
他点头表示同意。
你知道回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吗?
“I don’t know the answer to that.”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这话的,往往是一个发言人。他/她无法回答一名听众的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她是陷入沉思状的。
我为什么对心理学家这么着迷?他们总是要去理解,去帮助,去贡献,永不满足。
明年会议预告
作者简介:陈鲁,纽约大学发展心理学博士;纽约市立大学李曼分校心理系副教授;纽约市少儿华文书园创办人;加州教育部学前双语发展教师指导纲要编写专家;纽约市教育局中文双语学校中文试题编写组高级顾问;贵州遵义市西西弗教育中心英语教学顾问
责任编辑:Spencer 沐风